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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见肖瑜声音的时候,在某些偶然的瞬间,习齐的眼前会重现那时的情景。
彷佛坏掉的录像带般,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在习齐眼前播放着。同样的桥段,同样从习齐眼前坠落的肖瑜。而越是看着,习齐就越发看得清晰,肖瑜在摔离轮椅、往他永远也触不及的那一方远去的倾刻,是挂着微笑的。
那是极为满足、极为安详的微笑。习齐从来没有在一生艰苦的肖瑜脸上,看过这样的美丽微笑。
为什么笑?习齐在夜阑人静时不解地问了。瑜哥,你为什么笑?
是因为终于复仇了?用死惩罚他这坏孩子、让他一辈子活在自责的深渊里?
还是因为终于得偿宿愿了?终于可以解脱了、放下所有的一切了?
还是——
对比于习齐的崩毁,罐子却一天比一天冷静。
他交代习齐不要晚归,也不要在公寓附近闲晃。但也不用他交代,习齐的生命,就像随着肖瑜的死去,也一起死去了一部份,除了排练和生存必需的活动,他整天都窝在Knob死去的那张床上,小动物冬眠般蜷缩着,只吃罐子喂食的水和食物。
虽着公演的近在眼前,罐子的身心似乎都呈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和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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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已经抛却了一切、觉悟了一切,把自己所有属于人的杂念和彷徨,都升华到了舞台上,接下来的几次彩排,罐子的表现让全剧组都为之着迷。舞蹈也好、台词也好,这个男人在聚光灯下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投注了所有生命般,美丽而动人。
「我爱上他了。」
观众席上的菫看着罐子,忽然感慨地爆出一句话。阿耀立刻大叫:
「你说什么?我不如他吗?」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是说抽慉的机器人吗?何况你拿什么资格来问我这句话啊?」
阿耀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有资格,因为我是妳的男人!」这话一出,就连菫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冷漠地转过头:
「先把自己练得比按摩棒强再来吧!白痴。」颊却也微不可见的红了。
下了舞台后,罐子也越益沉默,总是窝在大厅的一角看剧本。像尊庄严的塑像般,包括女王在内,谁也不敢任意打扰。只有女王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地坐为导演椅上,指导其它演员去了。
相比于罐子的完美,另一个令剧组惊讶不已的演员,是习齐。
公演前三天,女王再一次带大家到市民会馆,在那里进行完整流程的演练。其中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幕戏,那是全剧的终结,故事的结局,场面相当盛大,包括舞者在内,对Tim和Ivy而言,也是最困难的一场戏。
杀了母猫的Ivy,终于陷入完全的疯狂中。他像Tim一样爱上了杀戮,而且和Tim一样,无法控制地想杀了他的Tim。
就在同时,垃圾场的抗争节节败退,被放逐到垃圾场的人们,终究是敌不过市民诸般严厉的武器,Tim好几次都面临生命危险,他遍体鳞伤、只能做困兽之斗。有一天晚上,Ivy听见他爬到了金属塔的最顶端,对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怒吼。
他于是落下了眼泪,做了最后的决定。
半疯颠状态的Ivy,想起了过去Tim教过他的,关于火的意义。于是他点了一把火炬,烧光了垃圾场里所有的东西。从他们居住的纸箱、被城市居民不断抛弃的各种垃圾、各种电器,一路烧到了象征堕落与污秽的金属塔。
整个垃圾场都卷入了这场熊熊大火,大火烧去了尸体、烧去了血腥、烧去了疲倦与绝望的人群,让一切回归于虚无。
整幕戏最惊人的一幕,是Ivy爬到金属塔上,在熊熊烈焰中,拿起了代表上帝的留声机,带着狂放的笑容,将他往地上一掷,从此摔个粉碎。
『我们是应受罚的人,应受罚的人!』
习齐在舞台上放声大笑,叫声响彻了整个表演厅,观众席上的人没有人敢呼吸:
『看呀,我亵渎了上帝!我摔烂了他!啊,原来毁坏他是如此容易,仰望他的时候觉得他如此神圣,我还曾向他屈膝。但是大家看!大家看呀!他也不过是一堆脆弱的零件、一个被丢弃的上帝!我们是应受罚的人,应受罚的人!』
习齐跑到被摔坏的留声机前,拿起了散落的零件,像捧花一般地任他在指间流泻,彷佛伤逝春天的诗人,脸上带着哀伤的神情。
但下一秒他又兴奋地大笑起来,他拾起悬在一旁的火炬,从舞台这一头划到另一头,像单纯在游乐园玩耍的孩子,把整间垃圾场付之祝融。他笑着、跳着、焚烧着,在火光与火光间转着圈圈,宛如参加庆典的孩子,拉着母亲东看西看。
『全部……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哟!像火一样的蘑菇!燃烧的蘑菇!』
最后他在舞台上跪倒下来,兀自闷笑着不停,拿着火炬在周身挥舞着。虽然明知是道具的冷火,使用前也有一再教导演员安全的使用方式,但习齐疯狂的模样让剧组都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忽然捧着火炬,在舞台上站直起来。
『啊,Tim,你来了。』
他眼神空洞地扬起唇角,对着空无的一方笑了。整个表演厅都回荡着他空无、安静却又诡异无比的长笑,习齐一手拿着燃烧的火,嘴上哼着歌,像在舞池里舞动的精灵,和无数的火焰一起旋转起来。一边转,一边说着最后的台词:
『来吧,把我烧毁吧!Tim,也用你的火烧尽我吧!烧了我,烧了我……』
罐子迟疑地站在阶梯下,不确定要不要上台接戏。接下来是全剧的最后,烧光了垃圾场、砸坏了留声机的Ivy,看见了同样陷入绝望的Tim,他把剪刀藏到身后,要求Tim拥抱他:『抱我,只有今晚,不要问理由。』、『用你的火把我烧尽吧,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我的灰烬,还能被风吹进天国。』正是习齐在大雨中和罐子演过的那幕戏。
在那幕戏里,Tim依言拥抱了Ivy,他们在舞台上最后一次共舞,像垃圾场的遭遇一样,尽情燃烧了最后的生命与狂妄。Tim筋疲力尽地倒在Ivy身下,Ivy俯身凝视着他的双眸,取出了剪刀,对Tim轻声呢喃着:『与你同罪,与你同罚。』
他举起了剪刀,往Tim的眼窝狠狠地刺进,灯光暗下来。故事到此于焉终结。
习齐记得,罐子和女王说过,最初他和Knob一起看见这个结局时,Knob马上大呼抗议:「不行!不行!这样太悲伤了啦,我会哭的!」
罐子在一旁嗤之以鼻:「哪里悲伤了?杀人放火完□□做到死,要是我爽都爽毙了,这死法很棒你不觉得吗?」Knob瞪了他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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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要改结局。」罐子问他:「为什么?」Knob就跳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凝视着他的情人说:
「你看不出来吗?Ivy一直到最后,都是深深爱着Tim的!」
「那又怎样?最后他还是干掉Tim了啊?」罐子没好气地问。
但是Knob摇了摇头,「不,不,他是救赎了Tim,也救赎了他自己。」
那时Knob的声音,在罐子的记忆里,就像真正的天使般平静、温柔:
「因为他知道,他明白Tim的心意。活在这世上太苦了,Tim和Ivy都是,但是Tim很傻,他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别人身上,却始终找不到出口,而Ivy把痛苦反射回自己身上,也找不到出口。最后的结局,Ivy学会了释放,替Tim找到了出路,所以他们两个都得到了救赎,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既然是最完美的结局,为什么你还要改?」
罐子拧了拧他的鼻子。Knob躺在罐子的臂弯里,扯起了一丝寂寞的笑:
「虽然完美,但是很悲伤啊。」他说。
女王在罐子上台接戏前就叫了停。但是习齐似乎没有听见似的,也或许舞台下的声音,对他而言已再不具什么意义。习齐仍旧在舞台上转着、笑着,笑到声音微哑,兀自没有停止,他还□□着上身,被留声机的残骸绊了一下,就在舞台上跪倒下来,挥着危险的火炬,对着看不见的观众席叫着:
『蘑菇!好多蘑菇!好多燃烧的蘑菇!嘻嘻,嘿嘿!全部烧毁吧!烧毁吧!』
他拖着脚又旋转、跳跃起来。剧组的人一片静寂,并不是不想叫住他,而是习齐疯狂的模样,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圣肃穆,那是一个演员,为了他的舞台、他的戏剧,连他的灵魂也甘愿一并烧尽的奉献,足以令观者为之憾动。
最后是纪宜看不过去,他擦过罐子冲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