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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杜小月记起他在沐洗时的歌声,不禁笑了开来,见人发现,垂下了头,脸泛红霞,玉颈一弯抹的曲拗在胸前、分外惹人疼爱。
罗白乃给她这一笑,未免有点讪讪然,忽想起他刚才所见到的一件事,才没了笑意,好半晌才回到主题儿来:“其实,我最大的活儿,是煮饭、炒菜!”
他说着说着,可振奋起来:“我拿手的是热火快炒,啧啧啧,可滋味十分!我跑遍大江南北,不知当过多少名楼老店大馆子的大师傅,食客们就爱吃我的手艺儿,我这人,可是鸿鹄自在身,不爱耽在一处,故而无论多受欢迎,都待不久长,我这一走哇,那饭店、菜馆、食肆的,顿时门可罗雀,甚至关了店,给拾了铺了。”
听着听着,大家倒也真的饿了起来。何梵饿火了的说:“你就别提了,我现在也饿得怪慌的。”
罗白乃立刻同意,而且还同意极了:“我们多少时候没吃过东西下肚子?刚才还说呢,自从大捕头上山后我们就没进过丁点食物了。”
叶告这次绝对是非常同意,而且还是衷心同意,于是建议:“不如这样,你说你能煮一手好菜,不如亮亮相给我们瞧瞧。”
罗白乃“嘿嘿嘿嘿”的笑道:“好呀──就不知厨房还有没有肉的菜的。”
言宁宁也饿了,就说:“有,都有一些剩下的。”
李菁菁也精于厨艺,有意要下厨帮忙,只担心说:“不行,梦姐叫我们守在这儿……”
想起胡骄在厨房惨死的那一场,李菁菁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罗白乃忙挥手说:“这些烹饪琐务,不必劳驾你们了──何况,我也怕让你们偷师,学了我的绝艺儿!但我一个人,又煮又炒又蒸又烘的,只怕忙不过来……”
何梵道:“我来帮你。”
叶告即道:“我也去。”
罗白乃欣然道:“好,就你们两个。”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个出去打水。
一个入内烧菜。
他们都在等着罗白乃烧菜。
做饭给大家吃。
因为大家都饿了。
反正,大家都不想落单,也不想下厨去,更不想离开大队:
好像正是大家窝在一起,比较安全,鬼好像也怕人气旺盛的地方。
一只鬼能吓死一个人,但一群人大概也可以吓跑一只鬼吧。
──反正,在她们心目中:罗白乃兀那小子,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不如正好招他来烧菜煮饭,乐得省事,总胜在这儿捣乱。
惟一让人有点不解的是:明明刚才三人还相互看不顺眼的叶告何梵罗白乃,而今,却合作无间,有的舀水,有的洗米,有的做饭,倒是积极奋发团结和谐得很,大概到底是小孩子稚儿心,没真的不解之仇吧!
况且,着实是谁都没注意到这点。
她们更没留意到:在外边汲水的,在园子撷菜的,在厨房生火的,现在全都到了后院,再自后院溜入马房,从马房爬上了二楼,正逼近绮梦会客的地方。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也许,还没那么快速就到了暗夜。
只不过,暮色来得特别快。
特别突然。
听说,在“猿猴月”时期,这儿的气候变化无常,天有异象。
天一旦黯了下来,日光再也守不住,节节败退,迅如潮退,随着阵阵凄厉的猿啼,使古岩关成了一片昏暗世界。
然后月亮冉冉升起:
分外大。
分外圆。
除了青白,这月色竟带着血光,像一阵红雾般洒在疑神峰上,让人觉得似是笼罩了一团妖氛,疑是群鬼会聚在峰峦间。
罗白乃、叶告、何梵三小侠,就在疑神疑鬼、无声无息、一步一惊心中自后庭攀爬上了客栈,三人潜近了绮梦的房。
鬼关门 第七回 洒醉的梦中情人
绮梦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正向着梯口。那是午字一号房。
尽管开旅馆的,房间多是租给旅客住的,但绮梦客栈其实招待的客人并不多,所以,主持客栈的人,各人霸占了一间房子,绮梦住的,自然就是较宽敞、较舒适,也较有气派,也能纵控大局的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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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能在走廊尽处,横跨连接左右两间房子的,就是主房,光在气势上,也比较够分量。
罗白乃进来已数日,当然知晓绮梦的住处。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午夜难眠的时际,他有无数次想鼓起勇气要爬上楼来,但还是鼓不起勇气去敲门,有次更给张切切赶下楼来。他住的是楼下子字房一号,就正好在绮梦房间的下面。
──虽是同一方位,在内里设备、房间气势,那分别就大多了。
同人不同命。不过,有时寂寞难耐、孤独难眠之际,罗白乃会想:她和我,会不会同心同意。
(我也是寂寞,你也是寂寞啊。)
(你睡不好,我也睡不着。)
他听到她有时终宵也仍未就寝,就在楼上,隔了一层木板,在自斟自饮、独酌独叹的声响。
他听得很清楚,也很用心,连细微的声音,换衣的窸窣声,轻轻的叹泣声,乃至如泣如诉的哼吟,他都不放过。
于是,他很清楚地明白,楼上的女人是一个不快乐的女人。
而且还常常喝酒。
一杯一杯喝不停。
不是大醉。
只微醉。
看来,她还是非常节制的。
她节制好像是为了要保持警醒。
──她已是号令这儿一带的女子,为何要那么警惕?她连喝酒,都要一个人,自个儿的喝,难道她不信任别的人,不许人跟她共饮同醉?
是她知道有敌来侵,有人伺伏,还是预料到会有事发生?
一个孤独的女人,连求一醉都不可以,那岂不是件痛苦的事?然而,她每晚都在饮酒,岂不是有很多心事?
(只要你叫我,我一定上去。)
(只要你要我喝,我醉死都愿意。)
罗白乃在那些夜里,想到在上面的她,还在饮酒,心都痛了。
他清楚地听到,她斟酒的声音,酒倒进杯子的哗啦啦声响,她一仰脖子把酒喝光杯底再重重搁在桌面上的碰响,如此一夜到天光。他甚至听得出那杯里的酒有没有一次干完,剩下多少,壶里还有没有酒,坛里还剩下多少酒。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闷酒?为何不叫我上来陪你?)
(一个人喝酒,就算不伤身,也一定会伤心的。)
他不忍见她伤心。
不,是不忍听。
──那杯底碰着桌面那一下响,在午夜听来令人心碎。
“独”,只有一只杯在响。
因为日常见着她,她一向是个有主见、冷傲且能叱咤发令的女人。一点也看不出,她竟是饮酒竟宵求一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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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知道。
因为他留意。
他睡在她下面。
有时他会这样想:如果没有了那层板,那层障碍,那层隔阂,他就可以完全看到她了,他就完全可以跟她在一起了,甚或,他就完全可以跟她睡在一起了。
想到这点,他可更辗转反侧,难静难眠。
他有时候甚至想跃声而起,一拳打碎天花板──但打毁了天花又怎样?难道他罗白乃就可以在床上恭候绮梦的大驾么?
他不敢。
他甚至不忍心去破坏这午夜的节目。
听她不眠。
听她独酌。
听她在斟酒与痛饮之间的心事。
他甚至为此上了瘾。
──在上疑神峰探猛鬼庙和在古岩关守绮梦客栈之间,他到底还是选了留守,跟对绮梦的感情,不无关系。
这点,恐怕他自己也不是很了解。
对他而言,绮梦跟他…同度过许多良宵,可是习玫红却不。
她已成了他夜夜酒醉的梦中情人。
──尽管,习玫红跟他有说有笑,还能闹着打俏,比起绮梦亲切多了。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不同便是不同。
有一点罗白乃倒是很明白的清楚意识到:他现在叫打着旗号暗中潜上去窃听剑萍和绮梦的对话,其实,他心底里更关心的是:“血浮萍”会不会向孙绮梦猝下毒手?他要保护她。
可是,一个卑微的男子,就算省心有意去保护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那是何其不易的事啊。
所以他要寻找理由。
找借口。
一旦找着了,就自告奋勇,身先士卒。
人常常为了他轻薄无行,浪荡花心而没把他的感情瞧在眼里。
事实上,他热情如火,他真心如冰,只要绮梦给他回应他就会全然融解。没有理解他的不专注是因为没有遇上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