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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骸八鑈,什么时候修起这个破水库才歇心,叫人连个囫囵觉也睡不好。“
张鸿远也没搭刘瑞芬的话碴,饥饿、疲劳使他陷入沉思。
就在刚才醒来之前,他梦见脚底下炕围墙上,中间那块泥皮又掉下来了。那是梦,泥皮并没有掉下来。但那块经常要掉下来的泥确实存在,那是炕围中间直径一尺大小的一块圆形泥皮。
那是六十年代初,三年饥荒留下的一片痕迹。那时,张鸿远一家五口人,建英刚刚出生,从大食堂打回的饭,几乎全让刘瑞芬吃了:不论是米汤,还是剩下的面汤,全是优先供给食量惊人的刘瑞芬,剩余的稍稍好一点的玉茭面窝头留给建忠。张鸿远和母亲只好喝点淀粉粥。那淀粉是用玉茭皮和玉茭棒碾磨后做成的粥,吃到肚里又胀又恶心又极不耐饥,晚上张鸿远睡在炕上难受不堪,心烦意燥,不由地把墙围蹬成了一个大坑儿,最深的地方足有半尺。
有人可能不信,又饥又饿的张鸿远能把墙蹬出一个大坑,可见其功夫不凡。这可能吗?原来张鸿远家的窑洞是石头悬圈的窑洞。这种墙抹泥时往往泥皮较厚,底泥和白泥加起来最厚之处足有半尺之多。所以张鸿远日久天长将泥皮蹬掉,从而蹬出一个坑来并不稀罕。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后,张鸿远和了点泥重新将墙抹平。可是过不了多久这块泥皮还会掉下来,反反复复不知抹了多少次,那块泥皮始终不能与整个墙成为一个完整的结合体。
为此,张鸿远也无可奈何。好在这块泥皮成了他给孩子们忆苦思甜的教材,因此,张鸿远的四子二女几乎都能完完整整地讲述这个“泥皮的故事”,为此,建诚还写过一篇作文,得到语文老师的好评。
这个梦又引起了不愉快的联想。一阵不详的阴云压在了他的脑际,听着炕上熟睡中的孩子们的呼吸声,张鸿远又为建英、建诚担忧起来。
建英今年高中毕业。建英是全村唯一上完高中课程的女学生。张鸿远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女孩子学文化没大用处,而不准女儿上高中。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意识,愿意让女儿多学点文化,但是,建英回到村里干什么?工作怎安排?总得干一个高档次的工作吧?
建诚过转年就上初二了,再过两年就要初中毕业了。一旦考不上高中也面临着回村工作的问题。怎办?此时的张鸿远为自己所处的现状产生了危机感。他不希望儿子和女儿“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一个干粗活的农民,那样,不单单是女儿和儿子不高兴,而张鸿远会于心不安。
不是儿子和女儿对不起他,而是他对不起自己的信念和愿望。
自从调到两叉河修水井以来,张鸿远对工作一直有一种临时应酬态度。虽然他一直是领班的大匠人,而且工分比别人高,但那毕竟是重体力劳动。今年五十整,年已半百的张鸿远自加入农业合作社,几乎一直从事脑力劳动,重体力劳动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一种暂时体验,或对生活节奏和内容的调剂。然而真正让他长期从事这种粗人笨人干的营生,确有些勉为其难。多少年来张鸿远的潜意识中形成了自尊、优越、高人一等的意识,使他无法接受目前的现状,如果一旦接受了目前的现状,对他来简直是有辱斯文。
“吃吧,哎,趁热吃。”刘瑞芬端进饭来了。
刘瑞芬的做饭速度相当快,不到半小时就烙了一张鸡蛋饼,做了一碗葱花圪塔汤。她干什么事都是速决速战。她的脑子灵活,性子快,最不擅长持久耐力的营生,什么事在她心中都搁不住。
张鸿远端起碗慢慢咀嚼。他吃什么饭都显得有滋有味。他见刘瑞芬又和衣倒头睡在炕上,突然想起昨天中午刘瑞芬跟他商量顾木匠做家具的事儿,便问道:“哎,木匠是不是已定好了。”
“定了。”刘瑞芬含含糊糊地说道。“一半天就来看料。”
“你总是风风火火的,着什么急?”张鸿远有些不满意。昨天刘瑞芬说,要请木匠打家具。张鸿远以为她是顺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刘瑞芬真的定了木匠。
“这事,你别管,我管。你也顾不过来。”
刘瑞芬怕张鸿远提出反对意见,忙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
“价钱?”
“一个工一块八。你别操心了,我都打听好了。”刘瑞芬不耐烦地说。
张鸿远叹了一口气,不再吭气了。这时,刘瑞芬已“呼噜、呼噜”睡着了。
早饭后,刘瑞芬匆匆来到“大烟筒”杨春芬家。大烟筒正在厨房洗碗,嘴里还叼着烟卷,说话声含糊不清。不过刘瑞芬听到厨房“呱哒、哒、呱哒、哒”锅碗碰撞声便照直来到厨房。
“怪不得屁也不放一个,原来窟窿给凿煞了。”刘瑞芬从大烟筒的嘴上拿过烟卷吸了两口。大烟筒不高兴地乜斜了她一眼。
这时,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出现了,此人鼻梁修长,大眼浓眉,黑黝黝的皮肤透出健壮有力的气色,操一口保定方言,稍不注意,许多发音很难听懂。他是个外乡人姓唐,就是那个打家具的木匠,主动过来跟刘瑞芬打招呼。
近三四天来,刘瑞芬几乎天天来大烟筒家窜门,而且也常常跟这位唐师傅,可以说跟唐师傅是相当熟惯了。现在唐师傅想争取说服刘瑞芬下定决心打家具,便主动跟刘瑞芬打招呼。
刘瑞芬扭头冲唐师傅说道:“唐师傅,今天抽空去看看料吧。”
唐师傅没想到刘瑞芬昨天还是随便提了一句要打家具,今天就已定了决心,,太出人意料了。不过唐师傅的惊喜之情只是悄悄地在肚里兴奋地跳来跳去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说:“哎呀,今天顾不上。你要是拿定主意要做家具,等一两天再说吧。”
唐师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都涨红了。刘瑞芬那种带着撒娇性质的任性,不由地叩动了这个异乡男人的下意识里隐藏得极深极隐秘的心弦。
大烟筒笑了,刘瑞芬的话逗笑她了。刘瑞芬那种近乎天真无知的话语让她好笑。
女人,多几分姿色,可能会多一些自信。不过,靠姿色得自信的女人,往往会显得任性放纵,而让人觉得无知可笑。就像靠小聪明获得自信的男人一样,往往自以为是,却让人觉得愚昧滑稽。
刘瑞芬正因为比别的女人多几分姿色,而习惯了丈夫的疼爱,也习惯了周围男人的恭维和顺从,因而,便不会有一般女人那种谨慎小心。她也不会斟字酌词地跟木匠唐师傅讨价还价。
大烟筒笑她,而她刘瑞芬并不在意。
刘瑞芬永远处在感觉良好状态。她从不为自己的个性中的不足而反省和苦恼。也许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不足的东西存在。不!刘瑞芬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鸟,是水中永远令人羡慕不尽的自在惯了的五色金鱼。看吧!赞美吧!刘瑞芬是快活的生命的典型和象征。
一九七六年注定是不平静的动荡之年。人们传说的“天上三个伟人并肩而过”的谣言应验了,到底是谁看到了毛朱周并肩走过天空?不得而知,但这三位真正的亲密战友在同一年里走了,因此,以张鸿远、刘有老汉为首的一些喜好谈古论今的人就坚定地认为国家有大的变化,果然,毛泽东去世不久,传来了捉起“四人帮”的消息。
红土崖村的人们对“四人帮”这个词有点陌生。
这帮那帮,只有政治文化繁荣的地方,*激烈的场合才会创造这些帮派体系。
但人们对王张江姚却非常熟悉,那是广播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名字。于是一场揭批“四人帮”的运动又拉开了。
不过,任你天翻地覆,刘瑞芬一概不关心。不论是热火朝天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还是彻明彻夜的揭批“四人帮”活动,刘瑞芬绝不过问,一门心思扑在了做家具的事情上。
女人似乎天性中有一种挥霍金钱的嗜好。在花钱方面,女人有着施展不完的才情。
一周之后,那位保定地区的唐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正式来到了张鸿远家。
从新畜牧股南坡砍回的杨树已破成了板材。全部板材分成三部分处理:一部分张鸿远悄悄卖给了三洼村;一部分留作张鸿远夫妇百年之后寿板;余下的板材用来做家具。张鸿远的计划可谓尽善尽美了。
家中只有一只掉了皮的红竖柜和一支黑色的铺柜。尤其是那支铺柜,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上边用于装饰的像鸡蛋一般大小的铁钉全拔了,只留下几根拔不尽的钉杆,常常在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