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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申时。
喝一点浅酒,品一口百合莲蓉酥饼,秋天里几笔黄菊花,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季独酌斜躺在正厅的软塌上,悠闲的转动素扇,嘴边浅笑吟吟。江鄂坐在他身边,放眼望去,下面乌鸦鸦站满了一片江湖儿女。
风雅颂的势力早已渗透江湖帮派的每一个组织,而能入得这风雅颂的,只有人中之人。
季独酌放下酒杯,问了一声:〃都到齐了么?〃
雅长老聂平仲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额头点地,深深地扣了下去。
季独酌轻声〃哦〃了一句。
聂平仲抬起头的时候,眼圈里有了一丝丝血红:〃禀楼主,易牙居的当家古铜。。。。。。〃
〃古先生如何?〃 季独酌轻轻的放下扇子。
聂平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易牙居上下的伙计们二十二天没见当家,终于在他家的密室里发现了古铜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
哄的一声,人群之中炸了锅。
古铜被发现的时候,死了正好二十二天,尸体腐烂,众人是顺着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发现他的。杀死他的人该是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双手双脚被捏断,这还不算,那条脊梁竟然是顺着骨峰一块块的捏碎碾成粉,只是又来小心翼翼的避开要害,非要他一点点的疼入皮肤肌肉和骨骼的每一处,活活的疼死。
手段阴毒,犹如善妒的女子。
聂平仲声泪俱下,他平素和古铜交往并不多,在十多年前古铜闯荡江湖时,他还是风雅颂前主人手下一个小小的书童。但他生来多情,最是性格轻佻懦弱,也最见不得死人的场面。
季独酌站起身来,白靴染尘,走到他的面前扶起了雅长老。袖子一挽,为他拭去眼泪:〃大好男儿,哭过了,还要铁骨铮铮。〃
他这样说着,眼神却瞟向了江鄂。
江鄂正拿起他那把扇子,细细的抚摸扇面上细致的纹路,注意到他的目光,竟难得的主动同他笑了一下,柔柔和和,不带半分讥笑。
季独酌心头蓦然一软,袖子拂去,阔步而归。回眸间,大声道来:〃风雅颂的人不能糊里糊涂的死,季独酌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
会开得人心恹恹,草草的点了几只白蜡,引亡灵西去。那古铜一生五十二年,膝下无子,平日里又是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所以死后无人给他披麻戴孝。
季独酌听闻,摇头叹了口气,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思起他当年毕竟曾跟随亡父出入大小战役,便在腰上系了一条白带,算是对死者的一点尊敬。
小豆丁隐约猜测出他心情不好,便端了核桃酥送上来,小小瘦瘦的身子骨,犹如小小的鹿。季独酌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和蔼的一笑。小豆丁被他笑的头皮发麻,老老实实的靠过来,沏茶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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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独酌的手却抚上了他垂双髻的头。
有那么一点温暖。
楼主不急不躁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豆丁坐在季独酌身旁,双腿一盘,伸出八根指头:〃回楼主,豆丁八岁了。〃
〃八岁啊,不小了呢,〃季独酌一拍额头,恍然如梦,〃以前我有个表哥,他八岁那年就离开家了。〃
听到他的话,小豆丁立刻双手抓住季独酌的青袖,大声的说:〃楼主,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季独酌为他捋好鬓角凌乱的发,目光柔柔的看着他,〃只是孩子大了,总要到外面闯荡闯荡长长见识。我这风雅颂虽好,却也不过是尔虞我诈的之地,能教给你的只有不信任。〃
〃楼主也说了这是尔虞我诈之地,我要保护楼主!〃
〃如果真到我自己都保不了护自己的场面,多一个你也不过是送命。〃
〃送命也就送命,豆丁生也好死也好,都要陪着楼主。〃
季独酌的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
〃你要与他陪葬,只怕你家主人舍不得。〃
阁楼顶层的两个人抬起头,只见江鄂分开珠帘而入,人未到,笑先到。
〃我坟小的很,除了自己外,也只能给你留个位子罢了,〃季独酌脸上的温柔冰消雪散,换了一幅挑衅:〃若要他来陪,只怕一座冢里住不下三个人啊。〃
〃这个好办,正好我也不打算陪你去死,不如把我换成别的孩子。〃江鄂大大方方的坐在他身边,〃一个大人两个孩子,这样的三个人总住得下。〃
季独酌拿起身边的扇子,唰的一声打开:〃江大侠啊,独酌我对恋童没兴趣。〃
〃唉呀,我倒是忘记了,季公子喜欢的是老刀那样的胡子大叔。只是公子你身材瘦弱,啧啧,两个胡子大叔,怎么吃得消。。。。。。〃
季独酌扇子一转,挑起江鄂的下巴:〃如果将来江大侠留了胡子,说不定倒也是个美须大叔,独酌么,自然盼着那么一天。〃
无形中吃了憋,江鄂并无半点懊恼,毫不在意的一笑,伸手捏起一块核桃酥就要往嘴里送。
小豆丁一眼看见了,就要上手去夺,结果自然是又一次被江鄂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这一次我再不会让你得手了,上次你在楼梯上撒小米,害的我扭了腰,足足疼了三天。〃
季独酌捏了一把小豆丁气鼓鼓的嘴巴子:〃真是三天?我家小豆丁如此厉害?〃
〃三天三天,只多不少。〃江鄂的脸色有点发青,似乎是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江湖人士居然被如此一个毛头小子算计了而懊恼不已。
〃好了,好了,满意了?〃季独酌似笑非笑,问那调皮的小东西。
小豆丁看看江鄂尴尬的神色,悠然自得的点点头。
季独酌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满意了,就下去吧,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
〃楼主。。。。。。〃听到自己还是要走,小豆丁苦了脸。
终于摆脱了威胁的江鄂长舒一口气:〃你家楼主说的没错,小孩子就该四处见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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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一个两个居然都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平时斗嘴的时候怎么到不见齐心了?
小豆丁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起身跑了开,跑到楼梯口,用力拉开珠帘,大声的说:〃你们两个这样子简直就是‘招财进宝'!〃
风雅颂有两条看门恶狗,公的叫招财,母的叫进宝,白天见人必咬,晚上一个被窝嘿嘿咻咻要多黄有多黄。
江鄂和季独酌相当默契的耷拉下嘴角。
江鄂想的是,我哪里和这个变态是一对?
季独酌想的是,我哪里像一条狗?
有句话,叫做殊路同归了。这个么,大约说的就是这两只吧。
季独酌扇子一转,在江鄂肩膀拍了一下:〃这下好了,被一个小仆笑了出去,传出去我堂堂风雅颂之主的形象何在。〃
〃风雅颂之主有何曾有过形象。〃
〃遇到你之前总是有的,〃季独酌抿嘴一笑,犹如千树堆雪,〃仔细想来,似乎自从遇到你以来,季独酌我就没碰到什么好事情呢。〃
江鄂半抬起眼睛看他:〃楼主可是后悔两年前救了我?〃
季独酌直起身,抚平青衣上的褶皱,他动作优雅,如一杆青翠欲滴的竹,傲然立在众山之巅:〃那样的情况没有人会忍心不伸出援手的。〃
他说着,想起了那一天。
那是一个风雪之夜,季独酌坐的软轿踏雪而来,行到半路却停了下来。季独酌身披一件青蓝色狐裘,掀开帘子来问,下人回禀是有人瘫在路当中挡了去路。
他下了轿子,慢慢的走过去,摇着从不离身的素绢。古人常说青处于蓝,却不知夜色幽幽,浸透他的肌肤,染得他一身青衣化为靛蓝。
于是他见到了他,整个生命里的第一次。
那个胡子拉茬的男人抱着酒壶倒在积雪中,风雪盖住了他一半身体,冷得连酒水都冻成冰,挂在男人的上衣和眼角。
季独酌轻轻抚开他身上的雪,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紧紧的,挣也挣不脱,他醉眼朦胧的看他,在他的耳边叫了一个名字。然后,手一松,晕死了过去。
月下雪中,季独酌摊开手腕,看到被他捏的青紫的手腕,突然一声长叹……想我季独酌一生逍遥,难道今日便要在栽在你的手里么?
嗯?
汉江会的江鄂。
季独酌合上了手掌,扇子利落的打开:〃江鄂,如果再给我一百次机会,那天那种情况,我也会把带回来。〃
江鄂眼珠一缩:〃哪怕我会毁掉风雅颂百年基业?〃
〃哪怕你会毁掉季独酌一生逍遥。〃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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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鄂冷冷的鼓掌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