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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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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钟,正有耀眼的夕阳透过薄薄的天边云,霞光万道地射出,一条彩虹横空而过,一头挂在遥远的天际,一头挂在墓园的树梢;
  那一刻钟,所有的鸽子都在墓园里飞起来,抖动着它们被雨水打湿的翅膀,噼噼啪啪飞出林地,漫天的鸽哨在空中回响,漫天的云霞在起伏翻滚;
  那一刻钟,秋晓正在画她的飘渺的心事——红纸伞有两把,一把画在白色的画板上,一把遮住了她铺面的潮湿。
  而所有的动心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随着白衣少年匆匆走进墓园。
  随着那一声悠悠扬扬的笛。
  9.水粉画
  那个少年人开始频频地出现在墓园里。
  相同的黄昏,不同的日子,无论是色彩斑斓的盛夏,还是黯淡邈远的秋季,总是一身纯白的衣裳,手里一枝竹笛。
  当他一步一步地踏着青石小径走过来的时候,他的颀长挺拔的身材和清秀俊美的面孔,便出现在秋晓的画板上。秋晓画起淡彩淡粉的水粉画。恬淡的调子,闲适的心情,清新的韵致,色彩感觉全是红白黄绿的写意和典雅舒缓的晕染。秋晓终于走出了红纸伞的孤寂意境,让阳光的亮点也随着这个美少年的出现,折射出内心的姹紫嫣红。心事就在一瞬间变得空明澄澈起来,一如笛音,悠悠扬扬直往心窝里去,所有的震颤都穿心而过——好像记忆里的一个老朋友,娓娓道来生命里亘古不变的熟稔;好像一滴水,晶莹剔透地滴落在心海中,就此融进那无边无际的涟漪。迷惘不再有了,灰色的天空不再有了,心事告别了阴冷的墓园,告别亡灵的牵念。
  而眼泪是后来才有的事。是那日的午后笛声又起,委婉的笛音随着画板上的阅读,一次次沉醉不归;是漫天的鸽哨也驱散不尽的少女情怀,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红白黑绿的颜色,乱了心,也乱了画板上的描绘;是第一次蓦然回眸的惊悸,感觉里全是涧溪的水流,静悄悄沁透着纯真。
  少年在桥栏上坐下,背倚着一脉涧溪,任流水淙淙,横笛而吹。
  近在咫尺。
  秋晓却再也不敢看他。
  只好躲在古槐树的阴影里,看调和的颜色,捏不住抚弄丹青的那一支笔。
  那一把红纸伞已被她悄悄收起,远离孤绝,远离身世,远离伤逝的心。       
  10。读
  这一定就是命运里千呼万唤的那个人了。
  不然,为什么,当他出现的时候,久雨的天空会有那样一种瑰丽,灵性的鸽子会为他而腾飞,笼罩了前尘后世的红纸伞会为他而悄悄合起。
  不然,为什么,当他的笛声响起的时候,她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心泣。
  少年一如既往地在墓园里出现。风雨无阻的四年过去,秋晓成了十四岁的少女。他们在各自的领地里吹笛做画,一个是小桥流水,一个是古槐石碑,中间隔着很近的距离。
  他们不相往来,不曾交流,也从不缺席于每一个日落黄昏。
  秋晓喜欢在这样的情景中画淡淡的水粉,把每一声笛音都画进她的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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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绝世英俊,剑眉星目的样子,个子一年比一年高,有了茸茸的胡须和喉结突生的男子气;当他吹笛的时候,嘴唇总是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很湿润,忧郁地盯着长笛上红璎珞的飘带,不肯转移视线。而当他停止吹笛的时候,总是静静地抬起头,目光游离,转过墓园里高低起伏的坟冢,参差不齐的十字架,大小不一的石碑,看守墓的哑叔,拿着扫帚默默地清扫落叶,蹲下身来极有耐心地喂养鸽群。当他看到秋晓的时候,他不禁惊诧于这个墓园里长大的女孩夺人心魄的美丽——那是一种令繁华失色、让星辰黯淡的眩晕。当她披散一头长发,在古槐树的阴影里安详作画的时候,她那苍白清秀的小脸,流淌着无由的幻灭神色,似是凝聚了太多的伤心太多的绝望;红唇是她惟一的亮色,却从不说一句话,不露一丝笑意。她就是一尊恬静而优雅的雕像,弄笔做画的专注表情即使写在脸上,也在画笔传神之时幻化出幽迷。
  她在画什么呢?她知不知道她自己就是一幅水粉画?
  少年斜倚在桥栏上,沉沉地想着心事。
  他无法把这美丽的少女和那个丑陋的守墓老头联系起来——他们是一对父女吗?曾经看见他们在小屋前的坪地上给鸽子喂食,老人穿一身灰色制服,目光柔和地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盆谷粒和麦麸;女孩穿着简单而随意的白衣裳,把手伸到老人端着的盆里,捧起黄的谷粒白的麦麸轻轻一扬,那手臂扬起的侧影像仙子般轻盈,衣带迎着起起落落飞旋而来的鸽群翩然起舞——这样一幅父女喂鸽图,他看过之后就再也不能忘记了。潜意识里总想搞明白,这样的女孩子,她是怎么出现在墓园里的?她是不食烟火的吗?她真的是哑巴吗?她那样冰雪聪明的模样,怎么会是个失聪的人?那么她是不愿意说话了?或者是她整日面对一个真正的哑巴,自己也从此退化了说话的功能,变成了另一个哑巴;或许她已习惯了无声世界的寂寞,把完美的自我封锁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面;或者,只是因为她找不到可以跟她说话的人。
  无论她是不是哑巴,她都是可爱得让人生怜的女孩子。
  看她那么忧郁地走过墓园,看她苍白的脸颊,赢弱的身体,看她终日沉迷于画板的执著,他怎么也想不透,小小的她,究竟有多少缠绵的心事淬心的秘密压在心头?
  一阵鸽哨掠过天际,扑愣愣,一群鸽子从树稍盘旋而回。
  守墓的老头在一片霭霭暮气中敲击着鸽盆,喂鸽子的时间到了。
  女孩子收拾起画板,从他的视线中走过。       
  11.望尘
  秋晓经过墓园小桥的时候,那个少年还在桥栏上发呆。
  秋晓就是在经过桥栏的时候,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秋晓在一瞬间涨红了脸,手被钳住,无法挣脱。
  “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稍微有点霸道,捏着她的手,执着地追问:“我不相信你真的不会说话,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秋晓是一字一句听清楚了少年的发问,心里的挣扎像小鹿在跳跃着,好多好多的愿望和焦虑像突然长出了翅膀,想飞,却怎么也飞不出胸膛。她想说我叫秋晓,我能听见世间任何一种声音,我不说话是因为我的心还在沉睡。可这些无声的话语只是一群扑腾着翅膀的小鸟鸟,在她心头乱飞乱撞,却找不到飞向天空的路。
  而画夹和画稿却在这个时候散落一地。
  少年的肖像散落一地。
  一颗男孩子的心,就这么被幸福地撞击了一下,不敢辨认纷纷扬扬的画稿上淡粉淡彩的自己。
  秋晓默默地蹲下身去,拣拾散落一地的画页。那是她四年的心血,是她成长的岁月里眼之所见心之所依手之所属的一切;是初相识的心动,是不相忘的回眸,是漫长的等待中每个黄昏的殷殷衷情,是小桥流水笛声笛韵的心醉——不仅是画,更是一种心语,一种切肤的痛,一种前缘未了的债与殇。
  眼泪就那样夺眶而出,再也擦不干。
  少年不敢太霸道了,俯下身子捧起了女孩的脸,心里那么幸福,有无数的喜悦和欢快,撞击着,撞击着,继而又被她的眼泪打湿了,淹没了:“告诉我,你画了多久?这么多,这么多的我?”
  秋晓抬起了头,伸出四个手指头。
  少年怔住了:“啊,四年?!”
  秋晓点头。少年明白了,从见面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画这些画了。那时候,她总是打着那一把红纸伞;他不知道她正躲在伞面下画他,他只记住了红伞下她苍白得凄楚而绝望的脸。现在,红纸伞已被她悄悄收起来,画在画板上的,纷纷扬扬展限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从她视线里穿行而过,在涧溪小桥横笛而吹的陌生少年。
  少年扶起了秋晓,凝视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秋晓拿起他的手掌,在他手心一笔一笔地写:秋晓。
  男孩子笑了:“秋晓?!多好听的名字!”
  “你能说话的。”男孩说:“你一定能说话的,你一定要学会说话,一定啊,一定!”
  男孩在秋晓的手心写下他的名字:钟望尘。


  12.醒
  仿佛有根针向心窝子里轻轻刺去。
  秋晓只觉得微微一疼,竟是愣住了,但觉钟望尘这三个字好熟悉,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像曾经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呼唤过。
  抬起头来,只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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