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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眉:大老爷;民女句句是实;(指小狮子等)他们用玻璃管子给我……
高梦九:试管婴儿。
陈眉:不是试管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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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梦九:我明白了;就像畜牧站人工授精一样。
陈眉:大老爷(跪下)求您开恩明断。民女本来想生出这个孩子;赚到代孕费替父还了医疗费就去跳河的;但民女自从怀上他;自从感觉到他在民女肚子里活动之后;民女就不想死了。同时与民女怀孕的还有好几个人呢;她们不爱肚子里的孩子;但民女爱。民女的脸上有伤;身上也有伤;每到阴天下雨;伤口就奇痒奇痛;天气干燥时;还会崩裂出血。大老爷啊;民女怀胎十月;不容易啊。大老爷;民女忍受着说不尽的痛苦;小心翼翼;总算把孩子生出来了;可他们骗我说孩子死了……我知道孩子没死……我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我不要代孕费;给我一百万一千万我都不要;我只要孩子;大老爷;求您开恩把孩子断给我……
高梦九:(对蝌蚪、小狮子)你们两位;是合法夫妻吗?
蝌蚪:结婚三十多年了。
高梦九:结婚三十多年一直没生孩子?
小狮子:(不满地)这不刚生了吗?
高梦九:看您这岁数;五十好几了吧?
小狮子:我知道你要这样问;(指姑姑)这是我们高密东北乡的妇科医生;接生过几千个孩子;治疗过无数例不孕症;没准连您都是她接生的吧?您可以问问姑姑;我从怀孕到分娩的整个过程;姑姑都可以作证。
高梦九:本官早就听说过姑姑的大名;您也算个乡贤了;德高望重;一言九鼎!
姑姑:这个孩子确实是我接生的。
高梦九:(问陈眉)是她为你接的生吗?
陈眉:大老爷;进产房前他们就给我蒙上了眼睛。
高梦九:这案子;本官看来是断不清楚了!你们去做DNA吧。
【导演上去附耳对高梦九说话。高梦九与之低声争辩。】
高梦九:(长叹一声;唱)奇案奇案真奇案——让俺老高犯了难——孩子到底判给谁——一条妙计上心间——(下堂)我说各位听着;既然你们诉到本官堂下;本官就假戏真做;把这案子给断了!衙役们——!
众衙役:有!
高梦九:如有不听本官号令者;用鞋底子掌脸!
众衙役:是!
高梦九:陈眉、小狮子;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听上去似乎都合情合理。本官一时难以判断;因此;请小狮子将孩子先交到本官手里。
小狮子:我不……
高梦九:衙役们!
众衙役:(齐声)呜威…
【导演附耳对蝌蚪说;蝌蚪戳了一下小狮子;示意她将孩子交给高梦九。】
高梦九:(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果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两家来抢。陈眉;小狮子;你们听着;本官无法判断孩子归谁;只能让你们从本官手中抢;谁抢到就是谁的;糊涂案咱就糊涂了吧!(将孩子举起来)开始!
【陈眉和小狮子都向孩子扑去;两人拉扯着孩子;孩子哭起来。陈眉一把将孩子抢到怀里。】
高梦九:众衙役!给我将陈眉拿下;将孩子夺回来。
【众衙役将孩子夺回;交给高梦九。】
高梦九:大胆陈眉;你谎称是孩子的母亲;但在抢夺孩子时毫无痛惜之心;分明是假冒人母。小狮子在争夺时;听到孩子痛哭;爱子情深;生怕孩子受到伤害;故而放手;此种案例;当年开封府包大人即用此法判决:放手者为亲母!因此;援例将孩子判归小狮子。陈眉抢人之子;编造谎言;本该抽你二十鞋底;但本官念你是残疾之人;故不加惩罚;下堂去吧!
【高梦九将孩子交给小狮子。】
【陈眉挣扎喊叫;但被衙役们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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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鼻:高梦九;你这个昏官!
李手:(戳戳陈鼻)老兄;就这样吧;我已经跟袁腮、蝌蚪说好了;让他们补偿陈眉十万元。
——幕落
第五部8
第九幕
【姑姑家院子场景如前。】
【郝大手和秦河还在捏着泥娃。】
【蝌蚪手捏一摞稿纸;站在一侧;高声朗诵。】
蝌蚪:……如果有人问我;高密东北乡的主色彩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绿!
郝大手:(不满地嘟哝着)那么红呢?红高粱、红萝卜、红太阳、红棉袄、红辣椒、红苹果……
秦河:黄土、黄大粪、黄牙、黄鼠狼;就是没有黄金……
蝌蚪:如果有人问我;高密东北乡的主要声音是什么;我会骄傲地告诉他:蛙鸣!
郝大手: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秦河:娃娃的哭声值得骄傲。
蝌蚪:那像沉闷的小牛叫声的蛙鸣;那像忧伤的小羊叫声的蛙鸣;那像母鸡叫蛋一样清脆的蛙鸣;那像初生婴儿一样响亮和悲伤的蛙鸣啊……
郝大手:那么狗叫呢?猫叫呢?驴叫呢?
蝌蚪:(恼怒地)你们这是跟我抬杠!
秦河:我看这话剧;本质上就是抬杠。
姑姑:(冷冷地)你方才念的这些话;是我说的吗?
蝌蚪:是剧中的人物“姑姑”说的。
姑姑:剧中的人物“姑姑”是我呢;还是不是我?
蝌蚪:既是您;又不是您。
姑姑:这话怎么说呢?
蝌蚪:这是艺术创作的一条普遍规律;就像他们捏的这些泥娃娃;既是从现实生活中取来的形象;又加上了他们自己的想象和创造。
姑姑:这戏真要搬上了舞台;你不怕带来麻烦?你用的可全都是真名真姓。
蝌蚪:这是草稿;姑姑;定稿时我会把人名全部换成外国人名;姑姑换成玛丽娅大婶;郝大手换成亨利;秦河换成阿连德;陈眉换成冬妮娅;陈鼻换成费加罗……连高密东北乡;也要换成马孔多小镇。
郝大手:亨利?这名字有趣。
秦河:你最好把我换成罗丹;或是米开朗基罗;他们的工作性质与我沾边。
姑姑:蝌蚪;演戏归演戏;现实归现实;我总觉得;你们——当然也少不了我——我们亏对了陈眉。最近;我的失眠症又犯了;那个讨债小鬼带着那群残疾青蛙每天夜里都来吵我;我不但能感觉到他们凉森森的肚皮;还能嗅到他们身上那股子又腥又冷的气味……
郝大手:你这是神经衰弱导致的幻觉;全是幻觉。
蝌蚪:姑姑;我理解您的心情;这件事如此处理;我心中也感到愧疚;但不这样处理又能如何处理呢?不管怎么说;陈眉是疯子;而且是个严重毁容、面貌狰狞的疯子;我们将孩子交给她抚养;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而且;尽管我是不自愿的;但从生物学的意义上;我是孩子的父亲。当孩子母亲神志失常、自己的生活都不能料理的情况下;孩子由父亲抚养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到了最高人民法院;也会这样裁判。您说是不是?
姑姑:也许我们把孩子还给她;她就好了呢?母亲和孩子之间;那是可以产生奇迹的……
蝌蚪:我们不能拿着孩子去做这种冒险的实验;神经病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姑姑:神经病人也是爱孩子的。
蝌蚪:但她的爱很可能给孩子带来伤害。姑姑;您千万不要为这事内疚。我们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给了她双倍的补偿;还送她进医院治疗;包括陈鼻;我们也没亏待他。等到将来;她的病彻底好了;孩子大了;我们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孩子真相——尽管告诉他真相只能给他带来痛苦。
姑姑:实话告诉你们;最近;我经常想到死——
蝌蚪:姑姑;您千万别胡思乱想;您刚刚七十多岁;说您是正午十二点钟的太阳那是夸张了点;但说您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绝不是恭维您;下午两三点钟;离天黑还早着呢!再说;高密东北乡人民也离不开您啊!
姑姑:我当然不想死;人要是无病无灾;能吃能睡;谁愿意死?但我睡不着啊!半夜三更;所有的人都睡觉了;只有我和树上那只猫头鹰醒着。猫头鹰醒着是为了捉耗子;我醒着干什么?
蝌蚪:您可以吃片安眠药;许多大人物都有失眠的问题;他们都吃安眠药。
姑姑:安眠药对我不起作用了。
蝌蚪:吃点中药……
姑姑:我是医生!我告诉你;这不是病;是报应的时辰到了;那些讨债鬼们;到了他们跟我算总账的时候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只猫头鹰在树上哇哇叫的时候;他们就来了。他们浑身是血;哇哇号哭着;跟那些缺腿少爪的青蛙混在一起。他们的哭声与青蛙的叫声也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他们追得我满院子逃跑。我不是怕他们咬我;我就是怕他们凉森森的肚皮;和他们身上那股腥冷的气味。你们说;姑姑这辈子怕过什么?老虎;豹子;狼;狐狸;对这些常人害怕的东西姑姑是一点不怕;但姑姑被这些蛙鬼们魇怕了。
蝌蚪:(对郝大手)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禳解一下?
郝大手:她说的也是台词儿。
姑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想自己的一生。从接生第一个孩子想起;一直想到接生最后一个孩子;一幕一幕;像演电影一样。按说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恶事……那些事儿……算不算恶事?
蝌蚪:姑姑;那些事算不算“恶事”;现在还很难定论;即便是定论为“恶事”;也不能由您来承担责任。姑姑;您不要自责;不要内疚;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