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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笑了一下:“正是,我略为化装了一下,又回到了现场,冒充记者,看到宝田管事正对高田警官指手画脚,在讲述我推张强下楼的事,可是仪器和耳筒却不在,我以为警方收起来了,可是稍一打听,就知道警方也没有发现。”
我道:“在你离开之后,警方到达之前,被人取走了。”
白素道:“当然是这样,这个人是谁?”
我连想也没想:“尾杉三郎。”
白素“嗯”地一声:“当时我也这样想,所以我才去见尾杉的情妇,想知道尾杉究竟在哪里,不得要领之后,我想尾杉可能在精神病院,于是──”
我笑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于是你大闹银座,装疯入院。”
白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我在把那个护士长注射了麻醉针之后,就进入了尾杉的房间──”
白素轻而易举地弄开了病房的锁,她注意到,门上的小监视窗,从里面被遮住,看不到里面情形,所以她十分小心,一拉开门,立时闪身进去,作了应付突袭的准备。
可是病房内却没有甚么异动,她看到有一个人,背向著外,躺在床上。白素向前走去,故意弄出脚步声来,床上那个人一动也不动。白素一直来到床边,定了定神:“尾杉先生,你好。”
床上那个人略为震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白素看过尾杉三郎的相片,她一看就可以肯定,床上那人正是他,只不过看来比较瘦削。
尾杉看到白素,现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慢慢坐起身来:“你来得真快。”
他恶狠狠盯著白素,转过身去,一下子将一张毛毯拉开,毛毯下正是那具仪器。
她料得没有错,那具仪器到了尾杉的手中,那自然是白素逃走时,他趁人不觉,在混乱中取回来的。
张强坠楼时,尾杉一定也在酒店中。那么,张强的发生意外,是不是和他有关?
白素一想到这里,一股怒意陡然升起,她踏前一步,已经准备把尾杉拉过来,先给他吃一点小苦头,再逼问他究竟是在捣甚么鬼。
可是,就在这时,尾杉已迅速地按下或转动那具仪器上的一些掣钮。白素也看到,那具仪器接上了电源,白素略停了一停,想看看他究竟想干甚么。
然而,就在那一停之间,白素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头了。
白素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起气来。
我忙问道:“怎么样?甚么不对头?”
白素蹩著眉:“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可是当时的经历,我却记得十分清楚,就像那是真事。”
我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突然之间,产生了幻觉?”
白素道:“我不能肯定,你听我说。”
她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又顿了一顿,才道:“当时,突然之间,我的眼睛,就出现了一大片怪异之极的色彩。那色彩,绝不是实际上所能看到的,我像是一下子跌进了一个包罗了世界上所有颜色的万花筒之中,同时,我还感到那万花筒在旋转。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叫喊了起来。”
我忙道:“那一定是尾杉这家伙,趁你不觉,向你喷射了强烈的麻醉剂。”
白素道:“当然不是,有麻醉剂喷向我,我事先应该有感觉,但这种情形,突如其来,当时,我双手挥舞著,只想把那团色彩挥开,可是色彩却还在迅速地变幻,接著,色彩破裂了,自破裂的色彩之中,冒出了一个极可怕的怪物。”
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心中在想:这种情形,倒像是和吸了大麻,或是吞食了迷幻药之后的情形相类似。
白素的气息变得急促:“那怪物的样子,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是……那是一只似蛾非蛾的东西,可是所有花纹斑点,全是一个人的脸,是尾杉的脸,在狞笑,再接著,所有的脸都向我飞过来,我赶不开它们,它们把我包围住了。”
我大声道:“那当然是幻觉!”
白素闭上眼一会,又睁了开来,现出惊怖的神情──要白素现出这样的神情,那绝不是简单的事。
我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白素道:“事后,我也想到,那可能是幻觉,但是幻觉怎会那么实在?我甚至可以感到,那些脸撞在我的身上,有一种冰冷之感。”
我道:“你并没有受伤,是不是?”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一下子甚么都不见了,我还在病房之中,但是病房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不,当我挥动著手的时候,低下头来的时候,我绝对看不到自己的身子,这只是一霎间的事,然后,你出现了,你奔过来,尾杉也突然出现了,我看到尾杉在逃,你把他抓起来。”
我闷哼了一声:“绝对是幻觉,那时候,我多半在飞机上。”
白素望了我一会,才沉声道:“我真的看到的,看得清清楚楚,你把尾杉抓起来,再摔下去,然后,用重手法砍他的后颈,他中了你一掌的神情,清楚得就在眼前,我真是看到的。”她一再强调,“真是看到的”,那使我感到一股寒意。
我心跳不由自主加剧:“那情形,就像酒店管事和两个女工,看到你推张强下去一样。”
白素隔了片刻,才道:“其实,尾杉也有他取死之道。”
我几乎直跳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
和白素在一起多年,我几乎从来也没有对她这样嚷叫过,但这时,我却忍不住大声叫嚷,因为看她的样子,像是真以为我打死了尾杉三郎!
白素对我的嚷叫,沉默了片刻,才现出十分苦涩的神情,缓缓地道:“你不能怪我,任何人,对于……亲眼看到的事,又清楚知道不是在做梦,总……总以为那是事实!”
我握著拳,又放了开来,再握上,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可是其间有一些我们不明白的事在。那三个酒店员工,亲眼看到你推张强下楼,但事实上,你并没有那样做。”
白素呆了片刻,才叹了一声:“那么,尾杉三郎现在在甚么地方呢?”
我又吃了一惊:“甚么?你没有继续追踪他?”
白素向我望了一下,神情更加苦涩:“你听我说下去,当时,我看到你一掌砍在他颈骨之上,我还听得他颈骨折断的声音,我看到他的头,软垂了下来,你转过身,向我望来,我忙道:‘你快走,这里的事,让我来处理好了。’你答应了一声,就离开了病房。”
我也只好苦笑著:“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怎么会离开。”
白素没有表示甚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打断她的话头:“你走了之后,我把尾杉搬上了床,拉起毯子来盖住他,他显然已经死了。我转身,再去找那副仪器时,却已经不见,我只好也离开了医院。”
我十分肯定地道:“这一切,实际上,都未曾发生过,只不过是你以为发生过。”
白素抿著嘴,不出声。她十分理智,可是这时,也显然受著极度困扰,不是身受者,实在是很难了解:连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的事,如果都“未曾发生过”,那么,甚么才是真正发生过的?
这样的疑问,两千两百多年之前,庄周先生就曾不止一次提出,他甚至问到了他的一生,究竟是一只蝴蝶的幻觉呢?还是蝴蝶的一生,是他幻觉,他终于未能肯定。
为甚么庄子不用其他的生命来怀疑,而用了蝴蝶?蝴蝶和蛾,不正是同类的生命么?
我越想越乱,我知道,这时候,我的思绪乱不要紧,但是决不能让白素的思绪乱下去。
所以我用十分肯定的声音道:“你一定要弄清楚,那一段经历,是你的脑部受了某种干扰之后的结果,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白素又呆了片刻:“太真实了,真是太真实了。”
我苦笑著,又发急:“你可以当作这是你在被催眠下发生的事。”
白素道:“不对,那是真正发生过的。”
我叹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说明,急得满头是汗,白素反倒安静了下来:“我知道自从我眼前看到奇异的色彩,一直到后来发觉我自己在街头上,其间一切,我以为发生过的事,全是幻觉。”
我松了一口气:“对。”
白素睁大了眼睛:“那么,在这一段时间内,实在发生了甚么事呢?”
我道:“那要问尾杉三郎这……家伙才知道。你说甚么?后来你发觉自己在街上?”
白素缓缓地道:“是的,我记得在病房之中,找了又找,找不到那具仪器,心想不如把你找来,我们一起寻找,就离开了医院。那一段时间,我记忆之中,比较模糊。等有记忆时,我在街头,有两个警员,正以十分怀疑的眼光看著我。”
我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