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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初。
码头人声渐止。
右邻第四家房舍的院角墙侧方,隐伏着两个本地颇有头面的地根,他们是双尾蝎的得力臂膀。
隐伏的地势相当良好,可以监视利用房屋接近蔡家的人,视界上面也可以监视屋顶,下面可以完全监视巷道两端。
但是,他们忽略了墙根。
如要看到墙根,头部得伸高。
两个黑影利用墙根接近,一前一后相距约十步。
前面的黑影像猫一样挫低身躯潜行,无声无息时起时伏,动时如流光遁行,伏时贴壁低伏蜷缩成小小一团。
到了院墙下方,人突然贴墙揉升,手一搭墙头,引体上升突然疾滚而过,飘落速度奇快绝伦。
墙角后两个地棍非常的聪明,他们是分两边对向贴伏。
这是说,可以监视对方身后的动静,任何一方皆将自己人纳入监视下,随时可以提前发现警兆。
但黑影是有备而来。
人在滚越墙头的刹那间,致命的暗器已经出手。
同时,第二名黑影已占住最佳的支援位置,并不随第一个黑影深入。
两个地棍骤不及防,一声未出便被弹丸型的暗器击中头部,向下急栽。
先下的黑影接住最近的一个地棍,将人抗上肩立即撤走,远出三五十步,到了城根下的草丛中。
片刻,地棍猛地惊醒,想叫,咽喉已被一只手管制住;相反地,却发现手脚已经僵死动弹不得。
“阁下,我要口供。”
黑影扣喉的手略松,语音硬梆梆地像是京腔官话:“如果半字不实,你死定了。”
“你……你要什……什么口供!”地棍恐惧地答,似乎喉咙发紧,发音艰难得很。
“双尾蝎躲到何处去了?”黑影开始问日供。
“他……他他……”
“他家布下了空城计,他怕死得很,天一黑就乘乱偷偷跳邻墙,化装易容溜之大吉。他藏匿的地方很多,在下要知道他认为最安全的藏身所在。”问口供的黑影抢着说,表示自己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我……我的确不知道他……他在何处。”
地棍胆颤心惊地说:“你……你逼死我也没有用。”
“在下不杀无辜的人。”
黑影说:“但对付死仇大敌那些不合作的党羽,又当别论。阁下是不打算合作了,不要紧,反正命是你的。”
“饶我!我的确不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也许,在船上可以找得到他。”
“太平栈徐大雄的船?”
“不是不是,是……”
“说!”
“麻三姑的船。”
“他很机警,那种人人可去的不三不四地方,反而容易躲藏。在下不杀你,为了你的命,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以免枉送性命,他会被杀的,而且为期不远。”
除了正式的客货船,必须在码头停泊之外,其他私人或自用的船只,在长街每一段的河岸边都可以任意停泊。
街西的河岸旁,泊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私人船艇,龙蛇混杂,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总之,这里是下层社会江湖各式人物的荟萃区。
麻三姑的船,其实是用一艘已退休的大型客船,改装成很难行驶的船屋。
每晚,船上都有赌局,供应吃食,也供应歌妓与陪宿的粉头。
简单地说,这是不折不扣的藏污纳垢的地方,没有一件事是合法的。
但连飞熊安捕头,也无法执法取缔。
第一,陌生人一进入河滩,警讯就传到船屋去了。
其二,在这里玩的人,都互称是亲朋好友叙聚。
第三,落了案的人,只要往船边滑入水中,便形影俱消,巡捕绝难将他们逮住。
麻三姑本地的名女人,卅岁左右成熟美丽得像朵盛开的玫瑰花,风骚入骨手腕八面玲珑。
在她手中,只要你不是公门中人,而且只要有钱,你要什么她就可以给你什么。
要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陪宿,或者买某一个人的命,打断某个人的腿,销某些价值连城的金珠赃物……她都可以包君满意,问题是你必须是圈子里的朋友。
双尾蝎与麻三姑是死对头,双方吃的都是江湖饭,有了利害冲突,一山不容二虎。
可是,双尾蝎从来就没占过上风,麻三姑的手腕比他活,门路多门槛精,精明的女人如果出人头地敢作敢为,决不是双尾蝎这种玩命匹夫所能比得上的。
没有人会相信双尾蝎会躲在死对头麻三站的船上避灾,那是不可能的事。
官舱改装的客厅中,设了四桌酒席。
为首一桌的客人,赫然是英俊的阴阳扇余天禄。
天罡地煞当然也在场。
三更天。
这里正是最兴旺的时刻,天不亮灯火不会熄,这里是畸形人生活的天地。
麻三姑一头秀发梳成盘龙髻,凤钗晃荡着一颗宝光四射的大红宝石,窄袖子薄绸绣富贵花春衫,露出一段白藕似的小臂,十指尖尖涂着蔻丹,瓜子脸薄施脂粉,灯光下,她那双会说话的明亮眸子,焕发出勾魂摄魄的媚光,高耸的胸部令人想入非非,浑身散发的幽香也令人心荡神摇。
她真像一团火,情欲的化身。
她倚坐在阴阳扇的下首,并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媚上全不在意其他三桌的熟客那些妒嫉贪欲的目光。
“我说余爷。”
她放肆地握住了阴阳扇搁在桌上的大手:“你是天上的大菩萨,我是地狱的小鬼卒,我那敢不听你的?自从徐大爷把你的话传到,我就作了必要的安排,我有我办事的原则和方法。”
“对,碰上了事,任何人都会作必要的安排,这是可想而知的。”
阴阳扇盯着她迷人的媚目说:“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独特办事原则和方法。问题是,能不能合乎对方的要求,对不对?”
“余爷,这就难啦!”
她笑得出奇地娇媚:“要求是无尽的,人都是自私的,想调和谈何容易?接到徐大爷的口信,我倒有点相信断肠花事件,很可能是有人想在芜湖地面开创局面,杀鸡儆猴要迫咱们这些混口食的人就范。但经过昨晚钟百万死里逃生的事件看来,我不得不对余爷你的判断有所保留。”
“你的意思是……”
“那该是最平常的寻仇报复事件。”
她明白地表明自己的看法:“冤有头,债有主,自己造的孽自已负责,债主不会向不相关的人滥施毒手。
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余爷你的判断也有正确的可能,所以专诚请余爷来当面商量。余爷开出的价码,我一文钱也不少付。但是,我要得到余爷的亲口保证。”
“保证什么?”阴阳扇冷冷地问。
“保证我这里不出现断肠花,这够公平吧?”
她扭头向远处的一名仆妇举手一挥:“凭余爷的武林声誉,这点保证谅必难不倒余爷的。”
仆妇从内间里出来,捧着一只漆金拜匣放在桌上退至一旁。
麻三姑打开拜匣,珠光宝气立即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匣内有八色金珠首饰,一张南京宝泉局凭票即付,不扣厘金的五千两银子庄票,在各地的宝泉局都可兑现的铁票。
“八色金珠,算是我另外孝敬的心意。”
麻三姑说得大方:“现在,只等余爷的金口玉舌保证了。”
阴阳扇真没料到麻三站会来这一招,本来这种事该由中间人拔山举鼎徐大爷转手的。
他也没料到麻三姑会毫不心疼的付出五千两银子保护费,还以为今晚麻三姑请他来谈条件讨价还价呢!
他算是栽在麻三姑手上了,当这么多人面前,他想不答应也不行。
“我答应你断肠花不会出现在你这里。”
阴阳扇终于下了决定,“我另外的条件,是必须住在你这里一些时日。”
“没问题。”
麻三姑更干脆,大有女中豪杰气概。
她说道:“至少我这里比徐大爷家舒适,余爷要什么就有什么,客室是本地最好的客室,保证余爷满意,张嫂!”
“小妇听候姑娘吩咐。”仆妇欠身恭敬地答。
“把客室整理好三间。”
麻三姑向天罡地煞嫣然一笑:“三位爷有什么需要,你办得到的,不必请示可以自行作主。贵客如果有所抱怨,我唯你是问。”
“小妇遵命。”张嫂顺从地行礼退去。
“麻姑娘,谢了。”阴阳扇笑笑,向天罡挥手示意,天罡将礼匣不客气地拨至自己面前。
“不客气。”
麻三姑说:“三位爷是先安顿呢,抑或是先到客处走走?稍候将酒席设在客室,我找几位一定可令三位爷满意的姑娘作陪。”
“先四处走走也好……”
话未完,靠舱窗的一位酒客突然惊骇地大叫:“瞧,这是什么飘进来了?”
一点红中带绯的光芒,穿越敞开的花窗,似是顺风飘舞,飘入厅中央。
“断肠花!”一个眼尖的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