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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街上又乱成了一团。
拉车的马又惊嘶着人立而起,等到叶开再打马冲过去时,前面的驴车已经转过街角。
叶开冷笑,突然跃起,掠上屋脊。
他已下了决心,绝不让那老头子溜走。
他为什么一定要追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逃?
驴车还在跑,鸡还在叫,车,卜的人却已不见了。
这是条很窄的横巷,稍微大一点的车子,根本就走不进来。
巷子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两旁的门都关着,院子里也没有人。
那老头子和老太婆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他们躲进了哪个院子里?
叶开并没有一家家去找,他还是去追那辆没有人的驴车。
穿过横巷,有个斜坡。
驴车虽然没有人驾驭,居然还是转了个弯,才沿着斜坡冲下去。
叶开突然一掠四丈,凌空翻身,落下来时,正好落在驴子背上。
过了斜坡,驴车就慢了下来。
叶开还是四平八稳的坐在上面,忽然笑了笑,道:“我本来认不出你的,只可惜你来的时候太巧。”
他是在跟谁说话?
车上没有别的人,只有鸡和驴子,一个正常的人,是绝不会跟驴子说话的。
但是他居然又接着说了下去:“你们进城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我本来也不会看见你们,可惜那时我恰巧站在竹竿上。那时进城来的人,也不止你们两个,本来我就算看见你们,也绝不会疑心,可惜你们的样子却跟别的人都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驴车下面忽然有人叹了口气,道:“我们的样子有哪点跟别人不一样?”
叶开又冷笑:“你自己不知道?”
“一点也不知道。”
驴子下面的人道:“我觉得我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叶开微笑道:“也就因为你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才特别。”
这句话非但驴车下面的人听不懂,除了他自己外,能听懂的人只怕还不多。
所以他又解释着道:“因为那时候别人的样子都很特别……”
那时每个人都很吃惊,很紧张,很兴奋,就算刚进城来的,也不禁要瞪大了眼睛,吃惊的去看叶开和那巨人。
可是这老头子和老太婆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叶开道:“你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因为你们早就知道那地方会发生那件事,只因为那件事根本就是你们安排的,好掩护你们进城。”
驴车下又没有声音了。
叶开也不再开口,赶着驴子,慢慢的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人才冷笑着道:“我看错了你,我想不到你竟是这么样一个人。”
叶开道:“我是怎么样个人?”
“是个该死的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驴子突然惊嘶,跳了起来,叶开也跟着跳了起来。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两个人从驴车下窜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两个人的身法都极快,赫然正是那两个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子和老太婆。
叶开追的是老头子。
老头子轻功本极高,本来也未必能追得上的。
但是现在他身手却像是有些不便,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难道他就是伤在葛病伞下的孤峰?
叶开并没有用他的刀。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用他的刀,他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可是他的人本身就像是一柄刀。
飞刀!
三个起落后,他已追上了这老头子,再凌空一翻,已挡住了这老头子的去路。
老头子还想扑上去,身子却突然一阵抽缩,就像是突然有条看不见的鞭子,重重的抽在他身上。
他的脸是经过易容改扮的,当然绝不会有任何表情。
可是他眼睛里却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怨毒,正刀锋般盯着叶开。
这次叶开居然没有笑。
他也许想笑的,却笑不出口,因为他已认出了这个人。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本来追不上你的。”他叹息着道:“你的轻功,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轻功。”
老头子握紧双拳,道:“你已认出了我?”
叶开点点头,黯然道:“莫忘记我们本来是朋友,老朋友。”
老头子冷笑道:“我没有你这种朋友。”
他还想用力握起拳,抱起胸,只可惜他的人已萎缩。
就连他眼睛的光芒都已消失。
现在这双眼睛就算还像是一把刀,也已是把生了锈的刀。
叶开道:“你的伤很重。”
老人咬紧牙,不开口。
叶开叹道:“你既然受了重伤,就不该泡在热水里的。”
他果然已认出了这个人。
——除了“飞狐”杨天外,还有谁的轻功能令叶开佩服。
——一个人若想隐藏自己的伤势,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水盆里更好?
叶开道:“可是江湖中的人,无论谁都难免受伤的,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要瞒我?”
杨天道:“因为……”
他没有说下去。
这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法子解释?根本没法子说下去?
叶开道:“你要瞒着我,只因为你算准我一定已知道孤峰受了伤,你要瞒着我,只因为你就是魔教中的‘布达拉天王’。”
杨天的身子在颤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是否认不了的?
叶开长长叹息,道:“你的聪明我也一直都很佩服,所以我实在想不通,像你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入魔教?”
杨天终于发出了声音。
——种无论什么人都没法子形容的笑声。
他“咯咯”的笑着,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他的人却越来越小。
他竟真的在萎缩。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已真的变成了个老人。
突然笑声断绝。
他倒了下去。
阳光依旧辉煌,可是叶开已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杨天当然更感觉不到。
他是带着笑而死的,一个人临死时还能笑,并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本来并没有理由笑。
一个人的秘密若被揭穿,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一定笑不出。
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能笑?
叶开的手冰冷。额卜却在流着汗,冷汗。
他听得出杨天的笑声中,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讥诮之意
但他却猜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那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已变得没有意义,人死之后,他拥有的一切就都已随着生命消失。
死人惟一能带走的,只有一样事。
秘密——
杨天是不是也带走了什么秘密?
——死人有时候也能说话的,只不过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他是不是还能将这秘密说出来。
活人用口说话,死人用什么说话呢。
用他的伤口。
伤口已溃烂,流出来的血都是乌黑的,可是伤口并不大。
叶开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针孔般大的一点伤口,就能要了“飞狐”杨天的命。
风冷如刀,却没有声音。
杀人的刀,岂非也总是没有声音的。
叶开听见的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来的是刚才从另一方向逃走的老太婆。
现在她身上穿的,当然已不是那套紧身的黑缎子小棉袄。
她那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现在当然已变了样子。
变不了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小小的,弯弯的,笑起来时像钩子般的眼睛。
杨天就在她面前,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在盯着叶开,好像一下子就想把叶开的魂勾走。
叶开卷起死者的衣襟,站起来,过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他死了。”
“我看得出。”
“他是你的男人?”
“他活着时是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点难受的。”叶开也在盯着她:“但我却看不出你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我本就是寡妇。他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看见过的死人,也不止他一个。”
王寡妇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虽然在叹息,可是无论谁都听得出,她的叹息声中并没有什么悲伤之意。
叶开无话可说。
她说的至少是真话,真话总是令人无法反驳的。
王寡妇忽然又问道:“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他早已受了伤。”
王寡妇道:“可是他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忽然死了。”
叶开道:“因为他受的伤并不重,中的毒却很重。”
王寡妇道:“哦?”
叶开道:“他虽然用药物勉强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