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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盗剑的家伙,生得樟头鼠目,他给柳梦蝶一骂,偏偏油腔滑调,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你急什么?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你这剑送给俺,俺也总会送回一两盒胭脂水粉给你,咱们交换交换礼物,多有意思。”
这批凶徒,口里一味调笑,手中的兵器却不怠慢。柳梦蝶又气又恼,却又奈何他们不得。他们以四打一,武功原又不弱,刚才因为轻敌,又料不透柳梦蝶的家数,所以一照面,就吃了亏,现在四人分四个方位,进攻退守,彼此照顾,饶是柳梦蝶招数精奇,却兀自胜他们不得。
但柳梦蝶经过名师“夹磨”(传授),武功确好生了得。她虽然使不惯刀,可是她的母亲柳大娘刘云玉是以万胜门刀法驰名江湖的女杰,柳梦蝶虽然不精,但也颇知秘奥。她又在刀法中渗入太极剑法与心如神尼独创的以铁拂尘当五行剑的剑法,刀法展开,嗖嗖生风,挑、斫、拦、切、封、闭、拨、压,矫若神龙掠空,猛如猛虎出押。奇正相生,虚实莫测。挡过七节鞭,撇开链子锤,磕歪鬼头刀,封住青钢剑。四名大汉竟也奈何不了一个姑娘。
四男一女走马灯似的团团厮杀,不须多少时候,已拆了五六十招。斗到酣时,杀得性起,柳梦蝶忽暗暗叫声“不好”!原来不知怎的,她竟感到小腹有些胀痛,双足也有点酸软,这生理上的“突然”反应,使得柳梦蝶力不从心,刀法渐渐缓慢下来!
辗转苦斗,月过中大。柳梦蝶益感不支,而且对链子锤、鬼头刀、七节鞭,她还不难应付,只是对着她最痛恨的那个盗她剑的家伙,她却不能不小心翼翼!她不是怕那个家伙,而是怕这个家伙手中所使的、本来是她自己的那把青钢剑。她手中的刀,是抢自敌人的,那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二尺八寸的八卦刀,虽然刀锋也颇锋利,只是如何能碰自己那柄善削兵刃的青钢剑。她只能寻暇抵隙,不敢硬削硬碰。若是一对一,她还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只是如今被四条大汉围住,这功夫也自施展不得。
偏偏那四个家伙,得理不饶人,占了上风,攻得愈烈,口中又乱说乱笑地糟践柳梦蝶。一个说:“柳剑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一个说:“本来不是如此,只是她给那个兔崽(指左含英)弄昏了头,她只会和那个兔崽捉对厮杀,哪里还能轮战我们?”
柳梦蝶气得玉颜变紫,蓦地咬紧银牙,将手中刀一紧,倏地用了一手“倒洒金钱”,刀尖下挂,寒光一闪,便向那发话的家伙斫去,上斩中盘,下削双足。那使七节鞭的忙抽身撤步,将鞭一抖,待搭住刀锋,柳梦蝶正想乘势斩过去时,背后劲风又到,她回身一挡,心急意乱,竟给那使链子锤的链子缠住了刀头,用力一拖,柳梦蝶的刀,竟给夺出了手。柳梦蝶一惊,急使出在心如神尼门下所学到的绝顶轻功,双足一点,平地扳起二丈多高,宛如平突一只巨鹤!自众人头顶飞掠而过,一落地,又一垫步!嗖!嗖!嗖!“靖蜒点水”,直跳出街心。
但她并不逃跑,她只避过凶锋,缓过一口气,还待再以双掌和那四条大汉拼斗。那四条大汉,骤地给她从头顶掠过,也自心惊,只是欺负她双手空空,还是恶狠狠地合围而上!
其时已过午夜,义和团在天津,每晚一入夜就戒严,加以局势危恶,居民也是入夜便睡,这个分际,早已是万籁俱寂,柳剑吟的客舍,又在市区幽静之所,就是巡逻的团员,也很少到。所以他们折腾(闹)了这么些时候,竟没人来干预,居民就是听到声息,也不敢起来张望。
可是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蓦地有两条黑影如飞扑来。正在那四条大汉要围上柳梦蝶之时,那两条黑影已电掣风驰地赶到,轻飘飘地在街心一落,两柄长剑,左右伸开,正拦在那四条大汉与柳梦蝶之间。
柳梦蝶凝眸一看,猛地又惊又喜又慌乱地喊了出来:“呵!大师兄,你也来了。”那豹子头、扎撒着双臂的不是娄无畏还是谁?娄无畏旁边还有一个长身玉立,面如满月,既俊俏又威武的约摸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两个人正是娄无畏和丁晓,他们来找柳梦蝶,恰巧碰上了这一场打斗。那四条大汉见娄无畏和丁晓突然而来,正待喝问,哪知娄、丁二人已不待分说,剑随身转,飞云掣电地直攻过去。
柳梦蝶这时见师兄忽到,胆气更雄,她也双手空空地加入了战团。她招呼她的大师兄道:“你们对付那三个家伙,我来对付这使青钢剑的,不要你们帮忙!”她恨极了这使青钢剑的家伙,既盗她的剑,又口里不干不净地糟践她。娄无畏见她双手空空,不禁望了她两眼,他委实还不放心这个师妹。
柳梦蝶见她师兄好像怀疑她的样子,不禁微带娇嗔地说道:“你放心!这个兔崽子我还对付得了。”她双掌一张,就上前截住了那使青钢剑的家伙。娄无畏也敌住那使鬼头刀和使七节鞭的两个家伙,让丁晓单独对付那使链子锤的。
那使青钢剑的凶徒,见柳梦蝶狠狠扑上,也自心慌。只是欺负她双手空空,猛地先发制人,立刻冲前进步,“穿掌进剑”,剑锋一指,刷的向柳梦蝶胸口扎来!
柳梦蝶喝一声:“来得好!”左臂往外一分掌,“覆雨翻云”,硬拨敌人右腕,右手掌更反来截击敌人左臂,敌人急一收招,往左一领剑锋,身移步换,剑光闪处,变为“玉女投梭”,反刺柳梦蝶肩背,柳梦蝶未容剑到,已霍地错步翻身,身随掌走,迅若狂飙,嗖的掠过去。敌人一剑刺空,已觉脑后生风,暗叫不妙,急一拧身,青钢剑“风剪梨花”,以攻为守,急剪柳梦蝶的右臂,柳梦蝶见他情急拼命,一声冷笑,双掌一错,“拗步回身”,避过一剑,乘势进招,展开了她混合两家空手进白刃的功夫:打、推、挤、按、采、拉、肘、靠、封、闭、擒、拿,一招一式,全不放松。那凶徒空有利剑,饶是剑光霍霍,舞得虎虎生风,却连柳梦蝶的衣裳都没有扫着一点。只见柳梦蝶在剑光中晃来晃去,赛似穿花蝴蝶,掠水蜻蜒,直弄得那凶徒头昏眼花,越打越不行了。
那凶徒见无法取胜,情知今夜绝讨不了好去,心想三十六着,不如走为上着,他也不顾同伴死生,立心先逃。他将手中剑紧一紧,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鹏展翅”,青钢剑横扫柳梦蝶中盘,待柳梦蝶向右一避时,他嗖的抽身撒朱,往外奔窜。
哪知他不走或许还能籍些时候,他这一狂奔,却恰恰中了柳梦蝶的道儿。他的轻功如何能与柳梦蝶相比。柳梦蝶哪容敌人逃走,莲步轻点,已是一跃两丈,如影随形地到他身后。凶徒还待“翻身进剑”时,已经迟了。他的剑方一举,早给柳梦蝶将他的手腕一托一送,剑跌人翻,柳梦蝶更不容情,趁势一摆莲翅,朝敌人的头颅一踢,登时将凶徒踢得脑浆迸出,立刻毙命。
柳梦蝶虽然也有过几次打斗经验,可是亲手杀人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她见敌人死状甚惨,心里反觉得有点不忍,竟不敢再看,只一上前,举足在血泊中踢出青钢剑,拾起之后,猛地想起牟尼珠还在敌人身上,不能不半掩着脸儿,在血泊中翻过敌人的尸身,将那串牟尼珠取出,急急将衣袖一揩剑锋上的血迹,插回剑鞘。刚才不慌,此刻倒有些心突突地跳,觉得浑身酸软了。
柳梦蝶定了定心神,再看“战场”情势时,只见丁晓已抱剑微笑,看着自己,而大师兄则还在和敌人拼斗,但也已完全占了上风。
原来娄无畏独战二人,只让一个使链子锤的给丁晓,那使链子锤的,在同来五人之中,(有一人已先给柳梦蝶用薄毡裹着,掷出窗外,闭了气活活给摔死了。)虽然武功较强,但如何能敌得住丁晓二十余年纯净的太极功夫。俩人对打,还不到二十招,就给丁晓一个“反臂刺扎”,连环剑法,点胸膛,划双肩,连胸膛带右肩,都给丁晓的太极剑撕了一大块,血流不止,倒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丁晓毙了敌人之后,才猛地省起不该将他毙命,该擒住个活口讯问,可是已经迟了,因此他才把剑一抱,看娄无畏和柳梦蝶打得怎么样。他起初也像娄无畏一样,不放心柳梦蝶,但一看之下,见柳梦蝶轻灵矫捷,已完全占了上风,她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其中有太极门的,更有一些招数,连自己也不知出于何家何派,看来竟好似还是自己之上,这才放下了心,暗暗称奇不止。他料不到这个一向闻名,未曾见面的小师妹,竟有这么纯净的功夫!
柳梦蝶和丁晓都已将对手的敌人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