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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之苦久矣,应以仁政布施天下,刑法不应过重过苛,这是主要的分歧,彦方先生,在下没有说错吧?”
王烈点了点头。
“这是本次讨论的简要记录,请王上过目。”荀彧将一叠文书摆在了我的案几上。
我低头翻阅了几条,笑着向曹操问道:“孟德,你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王上……何意?”曹操讶然。
“你说你主张严肃法纪威慑百姓,彦方先生则主张宽松刑法,但我看了这几条,却恰恰相反啊!”我看了一眼纸上的条目,“比如这条……官吏贪污罪,彦方先生主张贪污过十万或十金即可弃市(死刑之一),你却主张罚金一倍,坐监三年即可,难道不是相反吗?”
曹操笑了笑,解释道:“操曾在旧汉朝廷,对官吏贪污受贿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因而才认为坐监三年已经感觉够重了……”
“对官吏的约束……我同意彦方先生的意见,可以从重。”我朝王烈点头,“对百姓的治理,可以适当从轻。”这实际上基本就否定了曹操的主张。
但曹操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感情,或许他心里早有准备。
我又翻阅了几条,道:“这几条涉及家庭婚姻之律……应该再修一修。”
我所说的几条,都是在家庭中男女之间、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当然知道在传统的社会中,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很少直接干涉单个家庭里的关系。而且,在强势的家族中,家法族规可以完全无视国法,事实上,直到满清灭亡民国败落,甚至新一代天朝成立很久之后,有些家族依然存在与国法相悖的私法。
王烈的意见不出所料地和传统观念十分相近:“恕老臣直言,一家一族之法,往往未必与国法相合,大族家长,地方长吏未必能管,即使臣等修正律法,也很难得到执行。”
我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不过若是在律法中都不做出明确规定,那地方官即使能够执行,却连标准都没有了。而且……对于这些律法,对妇人的处罚不要太过严苛,比如这条……妇人不德,丈夫殴打教训之,只要不用兵器,即使打伤妇人就不算犯罪;还有这条……当爹的当爷爷的教训晚辈,如果不小心打死晚辈,只要不用凶器,就可以掏钱免罪,这都算什么鬼法律?而且……什么算兵器?擀面杖和炒菜的锅子算不算?这可是能打死人的。再比如像我这种人,连手指都不用抬就能杀人,难道就可以不管吗?”(引自张家山出土汉简)
“王上怎能以自身作例子……”王烈忙拱手道,“臣等考虑不周,故而迟迟未能定稿。”
“这些大多都是在两汉律法的基础上修改而来,”曹操也道,“臣等之前基本都没有参与过修法之事,本无太多经验,很多时候只能通过讨论而集思广益,望王上体谅。”
“修法之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一劳永逸之事,是我略有急躁了。”我想了想,朝他们简单道了个歉,“我虽然设了法院,但其实很少具体给诸位建议,今天就简单讲几条吧。”
“臣等恭听王上训示。”以王烈为首,厅中诸人都作洗耳恭听状。
我一边思考词语,一边缓缓说道:“修订法律,是国家的大事,尤其在我的新朝,国法应当是一国之本,上至君王大臣,下至男女百姓,都可管束,且一旦修成,便不应因施政者喜恶而随意更改,如此,国家才有威有信,政令也不至于反复。”
王烈和曹操一脸认真地聆听,荀彧和其他官职较低者则运笔如飞地做着记载——这场景为什么和前世单位开大会如此相似?
“不管是修订哪一种法律,首先要明确立法的目的和基本尺度,比如刚才所讲,约束官吏不妨严厉些,对百姓则不妨略微宽松;”我说道,“第二,法律中不要夹杂太多的圣人言论和伦理道德,法律,需要的是清楚明白的、可以具体操作的东西,比如刚才说的那条,什么叫凶器?这种无法明确的词语要尽量少的出现在条文里,否则会给地方官在判案中带来困难。”
“其三,是我个人的意见,可能与你们平生所学大相径庭,”我微微翘起嘴角,“在法律中,是否犯罪与受害人的身份不应该有任何关系。当爷爷的杀了孙子,当丈夫的杀了妻子,就是触犯了律法,和当孙子的弑杀爷爷,做小妾的杀了老爷,所承担的罪责应该没有差别。”
王烈的嘴唇不住翕动,看样子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事实上……不止王烈一人,连曹操和荀彧都是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
曹操和荀彧都是新近加入的人物,但作为辅佐我开创新朝的老臣,王烈依然无法理解我的政治主张和变革观点。
我看着他灰白的须发,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毕竟……他只是王烈。
72 我犯死罪怎么办
我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我的这种观点,原本就很难容于等级观念森严的古代,甚至有可能被思想保守之人认为是乱国之政。
但出乎我的意料,王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向我抱拳拱手:“老臣素知王上有志变革,但愿今日之言……得以流传后世。”
“王上实有商鞅之风。”曹操叹道。
荀彧则没有抬头,依然运笔如飞地记载着东西。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想再谈一句,”我又道,“所谓君王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若想成为世代执政者均能遵守的规定,就不能寄希望于执政君王的自觉,而是要将其做成不得更改的铁律,并且有足够强大的势力对君王进行监督与制约,这样才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一句笑话。”
荀彧手中的那杆毛笔明显一颤。
王烈颤声问道:“老臣斗胆问上一句……若王上不小心触犯了律法……那将如何?”
我的目光转向了他:“若是死罪,那也只是一死。该不会……你已经抓到了我犯死罪的证据?”
“绝对没有!”老王唬得差点把他身前的案几掀翻了。
“王上自束王权,固然可钦可佩,但臣有一句话不得不提,却恐不大好听。”曹操道。
“不妨说出来,良药苦口。”我朝他点头。
“是,”他拱了拱手,“王上年方加冠,又是初登王位,心中或许还有几分改革旧制的壮志雄心。但一个人若是久居万人之上的高位,手中握着天下人的生死,都会越来越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感觉,想要他再记起当年许下的承诺,恐怕是千难万难之事了。”
“不错,”我笑了起来,“所以就需要你们想办法,趁我还没有喜欢上那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时,找到监督与制约我的办法。”
曹操目光深沉地看了看我:“这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笑了笑:“的确。”
难道要我说……成立起什么大议会或者代表大会来监督皇帝吗?
即使真的成立了……鬼知道怎么监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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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法院之后,我又先后检查了其余各部院。
绝大多数办公场所的气氛都相当严肃,但也不乏和睦轻松的一面,只有祢衡的都察院里面空无一人,问过门房后才得知,祢衡院长带着那帮猴崽子们外出采访民意去了……
在兵部,我和荀攸简单谈了谈现行的兵事制度,这才发现虎豹飞军从编制上讲……竟然已经有十三个营了!
从一营开始,各营营长依次是我、秦阵、拓拔野、褚燕、太史慈、张辽、甘宁、庞德、高顺、吕布、孙策,除了这十一营之外,还有文聘与夏侯渊的两营骑兵仍在组建部队的过程中,尚未正式编入序列。
这些营级将领中,张辽、太史慈、甘宁、高顺、褚燕以及孙策这六人都长期镇守在外,人数已经占了总人数的一半,于是我询问荀攸,是不是应该重新将虎豹飞军的编制修订一番。
荀攸给我的回答是……没有必要,让张辽等人在官职之前多挂一个营长的名号,既能表明他们与我的亲近关系,方便他们在地方开展工作,同时却不会多花一分军饷,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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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大朝会。
会议一开始,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的祢衡便上奏弹劾了超过十名县级以上的官吏。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并不是捕风捉影,对于大部分弹劾的人,他都拿出了较为详细的证据和说明。
于是我当即责令法院与吏部限期内做出处理。
“祢院长甫一上任,便下雷霆手段,这固然是好事,”贾诩朝祢衡提醒道,“但新朝初立,诸法未全,阁下是否应当注意一下,稍稍把握尺度与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