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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省城,整个城市像是被刚刚洗浴完毕,色彩愈加分明,像一幅刚刚完稿的油画。
庾明乘坐的本田轿车刚刚驶进了省政府大院,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北京,部里。
“喂,庾省长吗?你好,我是地方干部局马革……”对方报了姓名。
“马局长你好,有什么指示?”
“有件事通知你:一会儿,龚歆去你那儿报到。”
“龚歆?”
“是啊。”
“他来……有事儿吗”庾明觉得好生奇怪。
“龚歆现在是你们省的副省长了。”对方像是听出了他的惊讶,说得很轻松。
龚歆来当副省长了!庾明下了车,一团迷雾顿时升腾起来。
说实在的,龚歆来给自己当助手,他是很高兴的。两个人在部里就是好朋友,换届之前,他带着考核组来考核干部,又为自己搞棚户区改造、当选省长做了大量工作,现在,部里派他来当自己的助手,是好事啊!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部里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呢!
再说,一个副省长任职,要走法律程序,要经过省人大常委会议选举通过,不事先做些工作,万一选举时人家不按电钮,落选了怎么办?
怪、怪……
走进办公室,他来不及多想,称抓起了电话,找了省委书记。
“庾明,这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省委书记看来也是毫不知情。
“我找老部长。”庾明有些忿忿不平了。
可是,他把电话打到部办公厅,厅主任哈哈大笑起来:“庾明,你真的不知道?老部长退休了!”
退休了?庾明突然觉得好失望。
他怔怔地望着那台电话机,不知道再应该找谁了。
中央向下级委派干部,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自从他当了省长,每次牵涉到本省干部变动,部里总会征求他的意见。尽管他有很强的组织纪律观念,对于上级的决定总是坚决服从的态度。可是,部领导在决策之前 还是坚持听取他的意见,这大概是为 了今后工作方便吧。可是,这一次,派副省长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漏出来呢?
部长退休了,还有副部长,还有那些个局长、司长,他们可都是自己的老同事了。这一次,怎么就都懂得守口如瓶了呢?
一股不祥的感觉突然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又拨响了省委书记的电话。
“这事儿,也许是特殊情况,来不及沟通吧!”省委书记向他解释,“你想想,全国这么多省份,如果任命一个副职还要挨个儿沟通,忙得过多来吗?”
“可是……我们省?”
“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工业大省当省长,人家应该格外重视才对吧?不成,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做不到的。我们任命一个副市级干部,有时候还来不及沟通,就给人家直接派去呢!”
嗯,对对对。省委书记说得对。他顺从地点点头,但是,在心里,他觉得,省委书记是在安慰自己。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这件事儿至少说明,自己与部里的领导,已经不像老部长在时,有那种分外亲密的感情因素了。
现代化的交通,提高了工作效率。动车组軲碌了三个小时,龚歆副省长就坐到了省政府办公室里。
尽管心里有些想法,庾明还是尽地主之谊,召开了小型的欢迎会议。
部里来了一位处长。他宣布了部里的任命通知,又简要地介绍了龚歆的情况,首先,他讲了龚歆的简历:龚歆同志是本省北辽市东陵县人,青年时入伍当兵,复员后当过乡长、县长、北辽市人事局长、组织部长,后被选举为北辽市市长,因为工作需要,没有上任,就被调到部里工作。是一位既有地方工作经验、又有中央机关工作经历的好同志。“哦,对了。龚歆同志还在香港学习过一段企业管理,熟悉市场经济,对港台情况比较了解。”处长补充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在香港的经历像是一段红色经典,分量特别重要似的。接下来,庾明讲了一通热烈欢迎的话,会议就散了。晚上,庾明和政府班子成员在食堂举行了小型晚宴。又让办公厅为龚歆安排了住处。
安排了这些事情,庾明还想关心一下龚歆妻子的工作安排和孩子上学的事儿,龚歆告诉他“不必了”。他的原配妻子死亡,后来他与香港的小姨子结婚。现任夫人自己在北辽开了个大酒店,对官方安排的就业不感兴趣。孩子在香港上学,根本就不想回内地来。
“呃……”庾明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按照官场惯例,新上任的副省长一般是分管工业。庾明照此办理,在会议上明确了龚歆负责工业企业工作。
时至今日,龚歆才来到蓟原市,走进了“花花世界”这家闻名全省的五星级宾馆,别人也许不信,他自己也有些奇怪。他毕竟是个中央部委的干部,见过不少世面,有过不知多少次的应酬,竟对花花世界这么陌生。从这一点看来,自己还缺少一点儿“上流社会意识”,否则刚才就不会被人家挡在大门外。
他是坐一辆吉普车来的,别的副省长下到各城市搞调查研究,也常常坐这辆车。于是就不假思索地坐了它,一大早赶到蓟原来。今天,因为是私事,他就没有惊动蓟原市的领导,悄悄地潜入了这座城市。然而,一来到这花花世界门口,司机先怯了,看到花花世界漂亮堂皇的花园大门,问,直接进吗?他说,进。司机说,怕是被人家拦住。他说,一个宾馆,又不是中南海,怕什么,进!戴大盖帽的警卫以为是为宾馆送货的哪个小老板来了,朝旁边指指,让他们走了边门。龚歆这才意识到,这儿是花花世界,而自己还从未来过这儿。
对了,上次来这儿考核庾明,市委书记孔骥曾经领他们来吃过一顿饭,不过,当时时间很急,吃了饭也就走了,没有好好的参观一下。
踏进宾馆的大堂时,他还在想事情,穿制服载白手套的替他拉门的小伙子的眼里闪过浅薄的嘲笑。把他当乡巴佬了。龚歆也笑了笑。这地方真不是个地方,都把人给弄坏了。像这小伙子,不过是个招待,不过是替为顾客拉拉门,就已经学会嘲笑人了。他立刻想起狗仗人势这个词。
大堂里宽敞如同广场,不知道咖啡厅在哪里。他没问,坦然自若地慢慢往前走。纯黑的大理石地坪泛着陶釉的暗光,条状驼色地毯柔和地向前延伸。他忽然觉得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暗夜,走在乡间一条土路上,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池水。这个联想只是一闪而过,产生这样的联想很奇怪,可见我在骨子里确实是个乡巴佬。
他很快找到了咖啡厅,大大方方坐下,用自然随意的口气对殷勤上来询问的女招待说:“一杯清咖。”
感觉到自然的时候就已经不自然了,真正自然的状态是没有特别感觉的。当然喽,不自然其实很自然,这里不是普通公务员消费的地方。乡镇干部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他呷了一口略带苦味的清咖,想,这笔咖啡要多少钱?他有点儿后悔,不应该那么潇洒地喊一声“一杯清咖”,应该先看看价目。他刚刚上任,手里还是靠纯粹的工资生活,一个月的收入够买几杯清咖?!但是,既然坐到了这种地方,看价目还有什么意义?还有比清咖更合宜的饮料吗?
如果不是吕娴,他决不会来蓟原,更不会来这“花花世界”。昨天,在电话里听到吕娴的名字,他不由地喊起来“啊,大姐,多年不见了,您好吗?”他想了想,觉得他们俩必须见面,而且必须是秘密地见面,最好是离开北辽,到另一个城市。她像说笑话似地说了个花花世界,他就赶来了,来了之后才知道花花世界是这么一个高级的地方。
怎么了?他和吕娴是什么关系?他问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过去在北辽工作时的老同事。要说两个人的开始,那是吕娴任北辽市人事局长时,自己这个农民身份的人被选举成为乡长,却还不是国家干部;而要转为国家干部,必须经市人事局批准。当时,县人事局为他的事跑了半年,也没有结果。他亲自去,与干部科长吵了一架,后来,吕娴知道了这件事,破例地为他办理了转干手续,从此,他平步青云,从乡长又跃升至县长,继而又担任了市人事局长、组织部长;不过,两个人感情也经历了波折,那就是,在竞选副市长时,吕娴以女性优势、加上老父亲曾经是市委书记的老关系,胜过了他,而他不得不担任了人事局长。再后来,因为自己的死对头──常务副市长梁台支持吕娴而处处与自己过不去,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