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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吴晓,李大功似乎有了一些清醒:“‘总裁,你要不要我立刻带他来,他就在这儿呢。我立刻就能把他带来。”
“他和你在一起吗?”
“他在这儿演出呢,正在那边儿吹着呢。你要我叫他来听电话吗?”
“啊,不用了。”
吴长天挂掉了电话,看着桌上的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他想该睡了,走到卧房却了无睡意。墙上挂了一张全家福照片,妻子和年少的吴晓全都咧着嘴笑,只有他自己相对矜待些,但也绷不住一脸的幸福。他们的笑突如其来地使他发现自己像一个被遗弃的人,有点孤独。对他来说,孤独是个新东西,确实是即将步入老年的时候才感觉到的。他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想让心底的凄凉感沉淀下去。
然后,他打了电话,叫起了已经睡下的司机。
司机带着他,穿过灯火阑珊的北京之夜,街上穿梭不断的汽车让他第一次注意到都市里原来有太多的人在夜间出来逍遥。他记着李大功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个酒吧的名字,那也是司机耳熟能详的一个去处,离他的京西别墅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午夜十二点钟正是这座酒吧的高潮时分,曲里拐弯的屋子里客满为患,人影烟气,光怪陆离。吴长天没让司机陪他,独自走进去,很不容易才在一张油火欲烬的桌子上看到几位起座退场的年轻人。是的,来这儿的都是年轻人,像他这样满面迟暮不免有些格格不久。他在那满是啤酒瓶、可乐罐和香烟灰的桌前坐下,同时看到了坐在酒吧另一端的李大功。李大功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及两位妙龄女子谈得热火朝天,不期然也看到了他,马上起座挤过人群跑过来。他脸上红红的,说不清楚是酒意还是窘迫。“总裁,您怎么也来这种地方,要不要我去叫他来?”他指指远处的小舞台,儿子的乐队正在尽情发挥。见吴长天摇头,李大功又连忙招呼服务员来送饮料。吴长天要了一个矿泉水,李大功粗声嘱咐服务员:记在我那桌的账上。吴长天说:你去陪你的朋友吧,我一个人坐坐。李大功显然喝多了,居然说:“总裁,要不要叫那两个女孩子过来陆期聊聊,您也应该多和年轻人接触接触,我去叫她们……”吴长天摆手止住他,说:“不用不用,我想一个人坐坐。”
李大功酒虽然喝多了些,老板的脸色还是看得清的,他知趣地退下去了。吴长天一个人坐着,用心倾听着萨克斯管沙哑老道的旋律。他远远的,看得见儿子的样子,那一束温暖的灯光使舞台在整个酒吧的昏暗中成了最明确的中心,儿子便是那中心的主角。 他吹得很洒脱,一脸稚气却吹得毫不幼稚。吴长天有点被吸5;,也有点惊讶。他甚至对以前那么激烈地反对儿子玩儿这种爵士隐隐有了几分反省,但那只是瞬间的闪念。他的心情很快离开了音乐,专注到儿子的脸上。那脸上的感觉似乎更像他的母亲,既天真又沉重,既温和又固执。他真想抱一抱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他真想儿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听话、依赖他,是他的一部分。
音乐停了,没有掌声,无人喝彩,嘈杂的人声在空间里取得了优势。乐队退下舞台,酒吧里改换了磁带播放的曲子,和刚才的音乐实况相比,立即显得隔膜和单调。儿子大概是经了李大功的指点,绕过人群找过来,在他身边默默坐下,对父亲不同寻常地出现在这种地方竟无半点惊讶。
吴长天问:“要喝点什么吗?”
儿子说:“‘我那边有水。”
父子之间照例是没有太多语言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父亲先开口:“你们演完了吗?”
儿子说:“没我事了。后面还有歌手唱歌。”
父亲说:“那跟我回家吧。”
儿子说:“我等着领钱呢,等今天节目全演完就该发这个月的钱了。”
父亲说:“我每月给你的钱,你都干什么用了?”
儿子说:“买衣服。”
父亲问:“你在这儿演奏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
儿子答:“一天一百,不过我这个月有好几天没演,也就能拿两千吧。我不是回吉海了吗?”
父亲又问:‘“什么时候发钱,还得等多久?”
儿子说:“你先走吧,要没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父亲说:“你最近见着梅珊了吗?”
儿子说:“没有。”
父亲顿了一下,说:“梅珊的爸爸妈妈来了,咱们得请他们吃顿饭。她妈妈很想见见你。”
吴长天的目光停在儿子脸上,他这些年已经很少用这种疼爱的目光去看儿子。
儿子很聪明地把眼睛回避开了,他知道父亲要说什么。
“爸,我不是都有女朋友了吗。”
儿子的这种不软不硬的顶撞,令吴长天心里有些不快,但他依然没改变目光中的慈爱,“你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现在还迷着音乐,我已经说过我不反对你搞音乐了'奇。com书'。你不想马上陷入到男女感情上去我也理解,也赞成。但梅叔叔和咱们家是老交情了,对爸爸工作上也很支持很帮助。对梅叔叔一家人,咱们应该好一点,应该有起码的情分和礼貌。你和梅珊,不管谈不谈恋爱,做个朋友来往总可以吧,能不能发展完全由你自己定。但既然是朋友,就要对人家好一点、热情一点。”
吴晓不再回避父亲的目光,他和父亲对视着,说:“爸,我真有女朋友了,我骗你干吗。”
“是那个女记者吗?她跟我什么都谈了,她对你并没有那种意思,而且我也能看得出来。”
JLI低了头, 不说话。吴长天拍拍他的肩,说:“我先走了,回头定了时间我再告诉你。”儿子依然低头不语,对父亲刚才的揭穿,不知是抵抗还是默认,是愤怒还是沮丧,以致吴长天站起来离开酒吧时他都没有抬头,没有说再见。
吴长天想:每个人都经历过青春的冲动,青春期的爱情在很大成份上是一种情欲的反应。现在的年轻人有了任何冲动都会尽情地表现出来,这是一个不受束缚的时代,是一个观念、道德、规范统统要服从感觉和情绪的时代。作为一种时代现象,吴长天完全可以理解,但这现象若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接受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他倒不是苛求儿子还要像他这一代入耳6样,以禁欲主义的风气下那种特有的畏缩、羞涩和罪恶感来与异性接触。他只是要求儿子在定终身时能与他这个当父亲的商量一下,征得他的同意,因为他是他推一的亲人,也是他惟一的法定继承人。如果吴长天真能如愿以偿地确定他与长天企业,哪怕只是与这企业的一部分,有合法的产权关系的话,那么,儿子作为这十几亿甚至几十亿资产的继承人,他选择什么样的伴侣进入吴家的大门,吴长天就有权干预,显然这已不纯粹是个人感情的问题!
他想,应该和儿子坐下来认真谈一谈,讲明做父亲的心情,也讲明道理,讲明利害关系。他甚至想到必要时可以通儿子做一个抉择:是要几十亿资产,还是要自己一时的任性。但愿儿子能有起码的理智,但愿父子间不至于说到这一步。
和儿子这场深谈的时机,吴长天思谋良久,感觉放在和梅启良一家的聚会之后,比较妥当。如果聚会的气氛不错,那么把儿子个人的感情选择引人吴家事业延续的主题之下,就会比较顺理成章。于是吴长天加倍精心地策划安排这次聚会,时间、地点、菜肴,都——一推敲。他本来是想找个高档些的饭店或酒楼的,现在看来不能那么省事。想来想去还是安排在京西别墅为妥,比较亲切,活动的范围既大又可自由组合,又有家庭味道。他想,在这种无拘无束,大人孩子同堂而乐的亲密气氛下,也最适于他再次与海启良探讨长天企业的产权问题。
时间他选定了周末。在这之前地嘱咐李大功买来许多鲜花布置房间,又把每个房间的东西都刻意设计得凌乱而有趣,以突出家居的气息。提前一天,从京天娱乐城调来的大厨就着手开列某单,备好主料和辅料,并且到别墅的小厨房里熟悉现场。
某单所开列的菜品,按照吴长天的要求,不求高档,只须味美;不图隆重,但要新颖。梅启良两口子什么好的都吃过,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周末的聚会只要能体现出家宴的特色,即可讨巧。
周末这天天不作美,中午还是晴间多云,下午便雷雨大作。这是今年的头一场春雨。雨忽急忽缓,下到了晚间也没有一点收停的苗头,但梅启良一家三口,依然如约而至。吴长天的这个住所其实是长天集团在北京的一个招待贵宾的别墅,是一幢前有花园后有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