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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桑楚闻言一怔,半晌轻叹:“是,我不打算。”他说着,玉颜上早已是一方寂然。
他不打算。那日他舍她决然离去,伤了她,也伤了自己。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意为他,但他却为此再无法释怀。
他不打算。只因把她看得过重,让他一时无颜面对自己。
他不打算。说穿了他仍只是凡俗的男子,纵然狂笑高歌洒脱不羁,内里,却未必当真就无所顾及。从前他刻意推拒她于心房之外,经过那日,即使明知自己心意,他依然无法坦然面对。
楼心月看他半晌,目中似有怜惜,却终究只道:“我明日便要赶回苗疆去,这边的一切,便正式交了你吧。”
庚桑楚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面上笑容却仍是淡然:“爹,一直很想问问你,那时候,天下和冷剑心,在你心里,孰轻孰重?”
楼心月一愣,目光奇异望着他,半晌淡淡道:“二十年前我没想过,现在还是没想过。”忍不住笑问道,“怎的不为你母亲打抱不平了,这向来是你的爱好。”
庚桑楚神色浅淡:“只是问娘最想知道的事而已。她一生不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淡然处之,一生唯一的执念也只有你而已,到死那天也不曾放下。”站起身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知道你心中认定冷剑心未死,要去寻她。你去罢,我当年既然答应了娘,就绝不会让你失望便是。”说罢转身离开。
“楚儿……”
他停住身形,却并没有回头。
身后那声音略微苦涩,失了平常说话间气度,听在他耳里却明白那只因他说这话时是真心:“我并非当真对你娘无情。但当年我第一个遇到的人,毕竟是剑心……还有一些事,等我明白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努力仰起头,他声音恍若梦里:“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你为何与她之间有那般大间隙,竟忍心让她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其实比自己想的更在乎她……但你又当真知道多少呢,如果你知道她其实从未对你失过心。”他突然又是一笑,“其实知道又如何,你可以对冷剑心发生所做的一切不管不顾,但却对她曾经落下你所认为的背叛而耿耿于怀。说穿了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许多年不曾去想的一些事没由来的涌上心头,楼心月心中怔怔,都已经过去了,但他其实从来都还拘泥在过去中不曾放开过。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但即使再多一个二十年,是不是他就能真正放开?他的一生都在错,但他的一生从来不悔。他错失了璇姬,如今再也不愿错失那个一生都放在心尖的女子。
他可以对冷剑心发生的一切过往不管不顾,那是因为他太爱她。可是他对璇姬一生唯一在他心中做错了的一件事念念不忘,刻意提醒自己不去原谅,却又是为了什么?
半晌一声长笑,笑中却不知有多少凄凉。没错,他的儿子说的没错,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欺骗了自己整整二十年,也欺骗了那个用生命爱着自己的女子的一生。
走到门口时,原镜湄早已在等他,蓝衣如画。
两人不紧不慢走着,却不说话。镜湄便是有这般体贴,仿佛总是知道他什么时候最怕一个人,然后站在一边陪他,却永远不会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多说一个字。
迎面两人走来,是火一样的明艳,水一般的风情。
萧冷儿笑着,正要打招呼,那人已含笑顿首,折扇轻摇,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
愣怔良久,萧冷儿蓦地轻笑起来。圣沨叹息:“有甚好笑。”
萧冷儿笑靥生辉:“他若不是那般在意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做出这等姿态,我笑他什么时候也跟个小孩子一样闹别扭,却只怕是失了心,自己却不肯承认,他真是个傻子。”
圣沨看她,终究不忍:“你何必。任何人遇到这般景况,都绝不会笑这般欢然。”
笑意分分散去,良久,清倦的少女摇头叹息:“我并不是伤心,也非生气,只无奈他为什么一定要这般自苦而已。”他当真是傻了,才会认为这样就会让自己伤心。半晌却又一笑,她又何尝不是傻了,分明最受不得旁人脸色,却被人这般冷淡也分毫不生气。
如此四人前前后后走着,却是无人退后也无人跟上。所幸萧冷儿神色如常,向圣沨关切问道:“你伤势怎样了?”
圣沨摇头:“无妨,早已好了七八。”目光一转道,“你呢?”两人那日都是一般伤重,但他自小重伤垂死乃是家常便饭,自然好得快,萧冷儿可不比他。
萧冷儿笑道:“我可舍不得让自己吃苦受罪,再说若是没好,大哥小珞珞几个哪准得我下地。”
正说着,一人已自后方跟了上来:“大殿下,二殿下,四公主,圣君吩咐一柱香时辰之后到厅中议事。”
萧冷儿一怔,已然笑道:“大哥哥,既然你们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圣沨看向前方,再深深看她一眼:“我送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冲他挥挥手,萧冷儿向前走去,经过那人身边时,眼神微微瞟他折扇轻摇,笑若春风,眸心却殊无颜色,心里便是一痛,向他一笑:“我走啦,你若想见我,来扶家找我便是。”
轻便而去。
伫立良久,庚桑楚方自折扇一挥:“这就过去吧,可莫叫圣君等我们。”
原镜湄轻叹:“你……你何苦这般苦了自己。”
庚桑楚却是充耳不闻,径直转身朝前走,经过圣沨时一把揽了他哈哈笑道:“你也莫要用这种看三岁小孩儿的神色看我,我虽然是好笑,你却也不比我差到哪里。”
圣沨原本还有些讥诮的容色立刻变了满脸苦笑,喃喃道:“没错,你此等行为虽是三岁小儿的做法,但我近日来反常行径,却是比你更是不如。”他难得开怀,但此刻两人面面相对之下,却是同声大笑起来。
原镜湄在身后无奈摇头,这两人,明明俱是为情所苦,尚能这般欢颜,这是不是就所谓“苦中作乐”?转念一想,她又何尝不苦,却又该如何作乐。
萧冷儿慢慢往回走,快到门口时却见依暮云在原地踱来踱去,神色焦虑,连忙几步并上前去,笑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把我们依大小姐急得这模样。”
依暮云见到她眼睛立时便亮了起来,松口气道:“你可算回来了,大家都在大厅,就等你一个呢。”
萧冷儿偏了偏头:“发生什么事,竟能让你亲自来等门?”
依暮云挽了她手臂:“自然不是小事。”看了圈周围低声道,“萧姐姐让我跟你说一声,一会儿他们问起莫要说你是去看了,去看了……否则只怕颇有异议。”
萧冷儿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异议?少爷我行事什么时候管别人议不议了,云丫头你向来比我还不爱操心,怎的也说起这种话来。”
依暮云白她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你想。再说,雪珞自上次从地道逃生回来之后,一直揪然不乐,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在旁边瞧着心里也都跟着难受。就只有你这没良心的,明明是始作俑者,还当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你这般行事,岂不叫他越发苦闷么。”
萧冷儿摇头叹息:“其实我何尝不比你们任何人都担心,但我一再自问与他并无不妥言行,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若因为担心他而做些让人误解的事,岂非又给了他希望,那却绝不是我做得来的。”
依暮云无奈瞧她,也是摇头:“问心那个家伙就当真那般好。”
萧冷儿停下脚步,瞪她:“连你也说出这样的话。”
依暮云笑得更苦:“虽然不该我说,但我们与扶雪珞相识在先,虽然平日里吵吵闹闹,毕竟情谊厚重,少不了偏颇他。问心的好处自然常人难及,但他狠心处也是旁人永远及不上。从前都无甚感觉,直到那日地道中他决然舍你而去,甚至在外面埋满了火药,虽然最终回来救你。但臭小子,你扪心自问,他即使对你情深,但你们身份的差异,既定的相对,你真的半分也不在意么?他救得了你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呢?你敢保证他永远不会对你下杀手?臭小子,你我二人心意颇通,但我大而化之,若不是你的过于忧心,我如何能感受到你这般的想法,从而来劝告于你?”
萧冷儿拉着她手,神色平静:“你说的这些,我自然都知道。但在地道中那日,你可感受到我的想法么?知道他要舍我性命那刻,我唯一来得及想的是,一定得想法子让他救我上去,日后一定得好好活着,我可不愿他难过。”看着她震惊神情,她苦笑,“那刻我败给了自己。不是说人总要在危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