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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秀秀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李氏身边,屹立半晌,门外传来了车辕启动的声音,李氏悠悠一声轻叹,关秀秀立刻出声:“婶娘莫怕,秀秀一直在呢!”
李氏登时吓了一跳,她抚住胸口问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怎地半点声音都没有。”
关秀秀嘿嘿一乐,她一本正经的仿着两个小哥说话:“在志礼兄和凌云兄见礼的时候来的。”
李氏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乐,伸手轻弹了下关秀秀的额头:“你啊,和彬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顽皮。”
又被和郭志彬提到了一起,关秀秀立刻假装不依的叫道:“秀秀可比郭志彬要懂事多了!”
顿了下,她伸出小手,装模作样的查着数:“我会帮姆妈擦桌子,端饭,捶背——”
李氏立刻打断了小丫头的自吹自擂:“是是,我们秀秀比彬彬强多了!”
哎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顺耳,关秀秀喜笑颜开的扑过去,抱住了李氏的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关秀秀一怔,是了,李氏和她家姆妈不同,身上不会有油烟的味道。
不行,她得多多赚钱,好生孝敬姆妈,让吴氏身上也带着香香的味道。
想到这里,关秀秀下意识的松开手,老老实实的站好,满怀希夷的看向了郭氏:“婶娘,我们上课吧。”
李氏看着小姑娘一时娇憨,一时文静,当真爱的不行,牵起了关秀秀的手,一起坐到了那张太师椅上,李氏瘦弱,关秀秀年幼,二人一起坐下,却也并不拥挤。
李氏素手伸出,指着书架上满满的书问道:“秀秀,婶娘先问你,你读书习字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关秀秀一怔,她想在绣品之上带上书墨芳香,让关家的绣品价钱提上几成,仅此而已,只是,如此市侩的想法有点难于出口。
小女孩懵懂的表情清晰的映入了李氏的眼中,她微微一笑,温柔的摸了摸关秀秀的头:“婶娘忘了,我们秀秀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婶娘就给秀秀说说吧。”
关秀秀侧头望去,李氏的侧脸温婉异常,说不出的动人,眉目间总有些味道和村子里的妇人不同,关秀秀愣了下,想起了方才在门外看到的郭家叔叔,是了,李氏和郭家叔叔有着相同的味道,那是读书人的味道。
关秀秀隐约记起,郭志彬酒醉后提过一两次,婆婆李氏出身不凡,只是详细问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自从李氏死后,似乎和外祖家便再无来往。
020 学以致用(二更)
李氏的手轻轻抚摸着关秀秀的头,小女孩的头发柔软,摸在掌心软绵绵,像是靠在她身上的小丫头那软软的身体,让人有一种被信赖的幸福感。
她沉吟片刻,微笑着开口道:“这里有经史子集,有人文志怪,还有诗词歌赋,我们秀秀想学什么那?”
话一出口,看到关秀秀错愕的表情,李氏哑然失笑,自己说的这么文绉绉,难为了这六岁的小丫头,她轻咳一声,重新道:“秀秀是喜欢历史故事,真人传记,还是鬼怪神话,又或者自己来动笔书写文章?”
关秀秀睁圆了眼睛,若是在绣品上画上历史故事,倒也有趣的很,或者来段书生狐仙的故事,似乎也不错,自己写文章的话,就更不得了了,那可是独一份的绣品。
看着小丫头一脸纠结,李氏浅笑着退了出去,每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喝上一盏消食茶,这么多年了,到了如此境地,却依然改不了自幼养成的习惯。
李氏引燃了火石,看着一束稻草渐渐的燃出了白烟,抓紧时机把稻草塞入了锅里,另外一只手已经熟练的拉起了风箱。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熟练的如同关家村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妇。
李氏望着自己变的粗糙许多的手,微微出神,年幼时,祖父亲口称赞她聪颖过人,才思敏捷,几个兄长都不及她。
那段几乎忘却的闺阁时光,今日要教小丫头读书,竟然一下从记忆深处翻了上来,带着些许温馨,让人缅怀不已。
李氏望了眼堂屋方向,手脚越发麻利起来,一束束稻草被她送入了炉灶,眼见锅底冒出了无数细碎的水泡,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小丫头会选什么呢,当年,她可是贪心的全都选了。
李氏眼见水烧的滚开,忙把水盛了出来,放在一边凉上一凉,待降到了入手温热的程度,洗了茶后,才正式泡茶,又把茶汤倒出,盛了两盏,取了一个木头托盘托了,小心的向厢房行来。
关秀秀依然处于纠结之中,李氏说的她都想学,可也知道精力有限,必然不能面面俱到。
她现在年纪尚幼,还可以在李氏膝前学习,等年纪再大些,就要帮助姆妈操持家务了,而且大姑娘随便出门也容易惹人闲话。
一杯清茶被放置在了关秀秀的面前,冉冉的茶香飘起,引得她迅速的回了魂,关秀秀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李氏,李氏柔柔一笑:“秀秀,想好了么?”
关秀秀咬了咬唇,毅然决定依照本心作答:“我什么都想学,可细想想,又都难以学精,秀秀只想学习些粗浅的文字,待兄长离家时,可以给姆妈读信,又或者嫁人以后,也可以和家中通信。”
关秀秀的话质朴无华,却让李氏震动,她说不出心底的是失望还是欣慰,总之松了一口气,似乎这个乡下的小女孩,本来就该是这般样子的。
甚么经史子集,人文地理,本就和她无关,她只是个灶下烧火,平日喂猪的普通村妇罢了。
李氏轻笑出声,双唇微动,声音却只有自己才听的清楚:“学以致用,先生教我的第一课差点都忘记了,所学皆为所用,用不上的,学他做甚?!”
李氏笑着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连声道:“好,好,婶娘就教你读书习字。”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阵阵木铎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关秀秀一怔,当年在乡间经常听到的太祖六训,到了永乐年间,却是鲜少听到了。
此时再次听到,当真是字字珠玑,话糙理浅,乡野村妇也能轻易听懂。
可惜她后来却是没机会贯彻了,公婆父母都早早的就去了,没得孝顺,而郭志彬恰恰是因为年幼丧母,到了成年后,越发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关秀秀很认真的看了眼李氏,心里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婶娘长命百岁,好生管教郭志彬那个混球!
注意到小女孩的走神,李氏立刻问道:“秀秀,怎么了?”
关秀秀下意识的应道:“这几句话虽然常常听到,却真的很有道理。”
李氏欢喜起来:“是呢,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不如我们今天就来学习圣上的六训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铺开了几张大纸,关秀秀愣了下,随即冷汗直流,她空口白话的要学读书写字,偏偏忘了这个茬子了,写字用的纸墨可都是钱啊!
并不是所有的纸都适合写字的,最便宜的,一文钱上百张的草纸,毛笔蘸足了墨,往上面一点,那一整张纸就完全的阴透了,根本没办法写字。
关秀秀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年小儿开蒙,她就贪便宜,买了百张草纸回来,结果还被郭志彬那个混球给笑话了。
最后没奈何,几百张草纸都拿去当了厕纸,一家人享受了下贵人们的待遇。
而这种要能写字的纸,最次的,一文钱也才能买上十张。
关秀秀犹豫的道:“婶婶,我们去外面习字吧,晒晒太阳暖和和的。”
李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向着窗外看了看,此时日头刚刚升起,并不刺眼,她痛快的点了点头,整理下桌上的文房四宝,“你先去,婶婶就出来。”
片刻之后,李氏费力的抬着太师椅出来,椅面上放置了被砚台压住的纸张。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扬了扬手里的麦秸:“婶婶,我们就用这个学吧!”
李氏愣了下,一眼瞄到了关秀秀脚下明显被特意平整过的沙地,瞬间明白了小女孩的心思,定是她贪玩,不肯老老实实的学习。
砰的一声丢下太师椅,李氏板起脸教训关秀秀道:“这不是儿戏,你若拜我为师,就要好生学习,休要当做是小儿嬉戏!”
关秀秀的脚尖一下下的戳着地面,半垂下头,赧然道:“婶婶,那个,纸和墨的价钱太贵了。”
021 初为人师
李氏一怔,心中瞬间柔软,她幼年初习字用的就是名贵的泥金笺,这几张普通墨纸放在昔日,她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今天这小女孩一番小心思却延伸至此。
也是,纸张虽然不贵,若是用于幼儿习字,却是耗费的很,若不是她家相公任职县学,每月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