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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之际,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月亮银白如霜,照得我如同身处雪山之中,冰窖之内。第一次觉得,和小勇哥的婚约,当真是个负担。
正文46 江汀阁秘事——堂谢王前燕
夜色正浓之际,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月亮银白如霜,照得我如同身处雪山之中,冰窖之内。第一次觉得,和小勇哥的婚约,当真是个负担。
我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坐的时间长了,腿已经有些发麻。暗夜子时,头脑却分外清晰。一个人缓缓上了楼,见他呼吸低沉起伏,蜷曲着身子睡在外侧。
我趴在床沿,默默想了很久。
大抵人长大了都是如此的,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却总是能明白。一言一行,隐隐透露的气息都是无声的言语。
我睡在他身边,伸出手绕着他的腰际,环到身前,他亦是如此这般,淡淡的不经意间握住我的手,毫不刻意。
这一夜,睡得极浅,几乎每半个时辰都要醒来一次,怕下一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待到天亮时,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被噩梦惊醒,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吓得满头大汗爬起身,怀里惯例还是那只枕头。
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情,我料定他还没走,急急打开门,环梯而下,浓烈馥郁的桂花香冲入鼻腔。
堂下二人,一坐一站。
站着的毕恭毕敬,侍候在侧。坐着的手端茶盏,品茗啜茶,悠闲之间气韵坚定,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他喝的这茶,粗滥的很,是彼时他初来乍到之际,我在路边随手买的桂花茶,毫不遮掩的浓烈茶香,过犹不及,是下等货色,一吊钱能得整大包。后来他喝不惯,每每苦着脸,我居然主动跑去给他买了白毫银针,五十两雪花银只有三钱,肉痛的紧呐。
如今这一身锦衣华服,弃家中的白毫,反倒破例喝起角落里的桂花茶,算是哪门子名堂。
于我站定之际,金诚午惴惴地唤了一句。“三公子。”
萝卜放下茶盏,目色向着半掩半开的门,鼻腔里似乎发出一声淡淡的‘唔’,又似乎是没有。斜阳入户,他站起身,鸦发高束,脚缠金蟒,半回眸间可窥前身溯自乌衣巷。
从头至尾他没有望过我半分,轻声交待完几句,径自挥袍而去。金诚午低眉顺目,一改先前伪善的痴态,行至我身前,将一个布袋子交到我手里。扯开一看,明晃晃的满眼都是金子。
此时此刻,我想若是再叫他萝卜委实不太妥当,却又不知该唤他什么,觉得我与他之间有如相差天地,便也只好呐呐的站定在原处,无关悲喜,亦不敢追到门边去。
犹记得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千万别哭…’
我的小伙计,别人口中的三公子,他究竟是何时想起,亦或者到底有没有想起都不再重要,他终究是走了,未留下只字片语。
我将金子放进抽屉,转身打理药柜,里头是他一早放好的独活和当归。脑袋里赫然跳出四十二章经里的佛语。
【人于爱欲之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偌大的江汀阁一如既往,宽阔明亮,风过弄巷,是后院的花开了,我也终究是要一个人独活的。
*
二月的日子不咸不淡的过,市井八卦还是照往昔风传,走形,最后消隐。
自打萝卜走后,第二天雏秀才就被放了出来,说是证据不够确凿。我只能报之以苦笑。
四娘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始疏远我,甜水乡人人心里都有数,女流氓不但闯祸,若是扯上关系了还会跟着倒霉。
小勇哥却像是突然得了空,天天没事往我这里跑,亲自来送鸡翅膀,好像和我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有时跟我说说衙门的趣事,大多集中在四大金刚的风流债上。算是我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最大的消闲。
江汀阁的生意本就一潭死水,如今也无非是雪上加霜,没什么太大区别。我有时抬头看阿爹挂在正中房梁上的那块匾额,一时感慨万千。所谓‘医人心’大抵是一句空话,若是病者讳疾忌医,又或者根本自觉无病,医者一样无从下手。然而芸芸众生,谁又会没来由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呢。正是三千微尘,各有业障。我爹许是看不破,妄图一己之力做什么改变,又或许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说来,我的傻多半是来自于遗传,怪不得鄙人。
那一日午后,许久不来骚扰我的董秀才好好的在对面卖字画,突然跑来几个彪形大汉找他晦气。一脚踢翻书画档子,还对着他心口捶了几拳。
我心里一凛,该不会这次又带累了谁吧?
董秀才的表现很有些慷慨就义的味道,又或许是心虚,抱着头脸朝地趴着,除了挨打还是挨打,也不解释半分。
根据我的经验,围观的群众多半是起哄的。你说打得好,打得妙,他们就异口同声说此乃为民除害。若是有人领头喊了冤哉枉哉,他们就齐声高唱六月飞霜。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
我的脾性是忍不住的,当即便钻进人堆里将董秀才扶了起来,搞清楚他们的指控是旁边布担架上,躺着一个老汉咿咿呀呀呻吟,神情很是痛苦。
“咿?福贵叔?”我惊讶万分,蹲下身子检查了老人家的身体,顺便扒开他的嘴巴细细瞧了瞧。
“中风了。”
打人的那几个自称是董秀才的债主,从他手里买了许多上等牛黄,有祛热定惊之功效。谁知,买回去一尝,大病小病各种病轮番上场。症状最严重的当属隔壁街坊福贵叔了,他在前头两条巷子开了个酒庄,正是要用牛黄作其中一味,酿新品的酒来。结果,自己试喝,活活喝成了中风。
我叹了口气,从他们手中接过牛黄。
“这牛黄别说是上品了,根本就是假的。”将劣质品高举到空中,我对着阳光照了一番,说道。“你们看,真的牛黄身上裹着一层乌金衣,还有龟裂纹。遇水先浮后沉,不涨,不溶,不变色。这明显不是,而且…”
说着,拿来一杯清水往里一丢,假牛黄遇到水,水色顿时呈现泥黄浑浊一片。
此时不知什么风将李今给送来了,他折扇摇了摇说道。“嗳,你们别小看这个丫头,虽然她号称自己医术不精,不过上回同我看过暗疾,如今在下是一身轻松,轻松一身。总的来说,此人是九成九的靠谱。”
我又好气又好笑,跺脚不止。“谁给你看过暗疾!”
“别不承认了,那时在下四季坊里兴起,却哪晓得头晕眼花腿发软,是被人抬走的,险些成了残废,喏!她给我摸了一次骨,如今我是走得跳得飞得,龙精虎猛。”
好事者人人一脸贼笑,尤其是男子,呈聚拢式朝李今方向包围。“阁下当真龙精虎猛,小丫头果然妙手回春?”
“春!□无边的春,眼看春天就要来了,在下又要杀上四季坊,不知诸位可有兴趣同行否?”
我对他的表现无奈至极,此人特点厚颜无耻,看来以后是要将不要脸三字诀贯彻到底了。
幸好,福贵叔病的不算太重,我将他扶到阁子里扎了几针,不消良久便悠悠转醒。刚才送他来的几个大汉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拐着弯问我可有什么好方子治标治本,好送他们逍遥,登峰造极。
我狠狠瞪了李今一眼,他倚在门边扇子掩嘴窃笑,最后不得已以分花拂柳般的姿态将好事之徒都给赶走了,临走前彼此还不忘相约勾栏,不见不散。
真真是浪荡到了极点!
董秀才可怜巴巴的垂着头,我也不好责怪,便随口问道。“你这牛黄哪里搞来的?”
他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着一张脸。“仙罗商船靠岸之时,他们说这与中原的材质大不相同,我就信了,买回来想说能赚一笔,好上京赶考。”
我见他脸上挂了彩,便替他上了药。“去衙门立个案吧,赔些银子就算了。”
顺便同他向福贵叔讨饶,求情一番。
福贵叔这个人好相与,不打算计较。
我还是再三叮嘱,“福贵叔,你以后莫要再贪小便宜买这些劣等牛黄了,大不了我送你一些,不碍事的。”
要说萝卜在时,也曾向福贵叔买过几坛子女儿红,送过一些新品的果子酒给我们。且论礼尚往来,我回一些牛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福贵叔讪讪挠着秃脑袋,别有意味的说道。“这不…原来小掌柜您的伙计还在,他会挑一些药材给我,眼下他不在,我也不好叨饶你。”
我目光扫了他们三个一圈,算是猜到了七八分,正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赛过诸葛亮。李今伙同了董秀才帮我唱一出双簧,好将那流言蜚语灭个火。当下便脱口而出,“你们三个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