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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六朝。”顾欢懒洋洋地趴在望江楼的窗台上,看着不远处的滚滚长江水,忍不住嘀咕。
“什么?”高肃没听清。
顾欢转头一笑:“我还是比较喜欢金陵这个名字。建康,感觉很古板,就像那石头城一样,很没意思。”
“一个地名而已,能有什么太多的喻意?”高肃微微摇头。“这里早就不叫金陵了,孙权改筑石头城后,起名叫建业,那便是建功立业之意嘛。晋朝时为避司马邺的讳,更名叫建康,也是可以理解的。”
顾欢看着满城缟素,叹了口气:“现在这座城确实也不像是金陵了,叫白绫城比较恰当。”
高肃忍不住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心里感觉很欣慰。她终于又恢复过去那种胡说八道的可爱性子了。
他成亲已有两个月,却一天也没有与郑妃共度良宵。
郑妃性情温顺贤淑,独自关在屋里时会默默垂泪,出来后却不让人看出任何异样,竭力去尽一个当家主母应尽的职责。
几天后,她便听自己的陪嫁丫鬟说了,王爷夜夜与顾将军同宿。先还以为高肃是有龙阳之好,后来才弄清楚,原来顾欢是个女子,不但家世显赫,自己还屡立战功,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女将军,官居三品,年龄也才十六岁,生得容颜清秀,气质又透出英武,那种独特的气度,世上的女子几乎无人能比。真要说起来,只怕人人都会觉得她与高肃非常般配。
郑妃哭了几日,便求见高肃,提出让他正式娶了顾欢,名义上虽是妾,但自己愿意让她为大,绝不会与她争宠。
高肃叹了口气:“王妃美意,长恭心领了。欢儿不愿为妾,我也不想勉强她。此事就不必再提了。王妃,长恭心有所属,很对不住你,请你原谅。……王妃,我离开兰陵郡已有半年,封地上的事都没怎么料理,我想请王妃回去,帮我把那边的事务处理好,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郑妃知他与顾欢正是情热之时,现在肯定分不开,只好等下去吧。家里的父亲和叔伯们不都是一样,娶了三妻四妾,外面的青楼还有红颜知己,可终究都长不了,热一阵,也就慢慢冷下来,然后就丢开手,只有家里的正室终究才有真正的地位。她在出嫁前就听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说王爷肯定不会只有她这一个王妃,家里有几个妾侍姬人都属正常,切不可妒忌伤怀,要有身为王妃的胸怀和气度。如今,高肃独宠顾欢,不肯跟她同床共枕,她虽然伤心,却是有备而来,也就不会去做那妒妇之态。听高肃这么说,正合她的心意。眼不见心净,她暂时离开是最好的。
高肃见她通情达理,心里自是松了口气,当即吩咐管家准备,又派了一队亲兵护送。郑妃很快启程,去往丞县的郡王府。
自始至终,她没有见过顾欢。
高肃怕她出言伤及顾欢,一直没有让她们有机会见面。顾欢更不愿意见她。无论如何,那个女子在名义上是高肃的妻子,她无法去面对她。
待郑妃离开,已是阳春三月了。
草长莺飞,风轻云淡,顾欢再也不肯呆在家里,一定要出去游山玩水。
高肃问她:“你想去哪儿?”
顾欢张口便道:“建康。”
高肃皱眉:“去那儿做什么?陈茜病重,儿子又小,他的亲兄弟陈琐却居心叵测,陈国朝廷人心惶惶,搞不好便是一场内乱。”
顾欢吃了一惊:“陈茜现在就病了?”
历史上,陈茜到底是哪一年病逝的,她并不清楚,总以为还早,没想到就在眼前。
高肃觉得她的话很怪,却也没有多想,便道:“是啊,陈茜过完年就病了,如今病势越加沉重,很可能不治。他谁也不见,只要韩子高进宫。两人紧闭宫门,不见任何人,将宫人也一概遣出,所有侍奉之事,均由韩子高一手操持。此事已天下皆知。韩子高本就权倾天下,如果陈茜临终时,委托他为顾命大臣,他便可以拿下陈琐,扶幼帝临朝,从此就像现在的和士开,成为陈国实际的太上皇。”后面那句话,他说得很低。
他们两人聊天的时候往往没有太多顾忌,可以随便说话,轻松愉快。顾欢听了后一直摇头,肯定地说:“韩子高才不像和士开。他深爱陈茜,如果陈茜驾崩了,他肯定伤心至极,哪里还有心思去弄权术?”
“你倒是了解他。”高肃哼了一声。“难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顾欢笑吟吟地抱住他的腰,赖皮地道。“韩子高是有名的美男子,你也是,我很想去看看,到底你们两个谁更美。”
“胡闹。”高肃轻轻捶了一下她的肩,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恭。”顾欢拉长了声音。“让我去嘛。”
高肃叹气再叹气,终于说道:“我去向朝廷告假,陪你一起去。”
顾欢挑了一下眉,然后便开心地笑了。
自从那个“洞房花烛夜”,高肃与她温柔地欢爱,彻底解开了她的心结,她渐渐又变得活泼起来。她的假期已经过去一半,她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司州城,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又有些不甘。她很想去看看万里河山,还有一些她想看到的人,譬如陈国的陈茜与韩子高,譬如周国的宇文邕。高肃不能陪着也没关系,她独自去踏遍青山,也是一样,倒没想到高肃毫不犹豫地便要跟她一起走,这让她非常高兴。
和士开对这件事的处理相当完美,高肃的告假奏疏送上去没多久,上谕便下到司州,将高肃由司州调往青州担任刺史,要他即日起卸任,三个月后赴青州上任。
高肃立刻将军政等一应事务移交给新到任的司州刺史,随即将这里侍候的下人全都打发回兰陵,只留下自己的两个随从护卫高明、高亮,顾欢身边的秋燕和春喜自然也跟在他左右。
郑怀英却不肯离开,提出想跟他们一起走。南朝有不少雅擅音律的名人,他想去游历一番,倾听别人的佳音妙乐。
顾欢立刻同意,高肃自然也没意见。
郑怀英只带了一个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小僮,便潇潇洒洒地跟他们一起上路了。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走得很从容。渡过黄河后,经梁州、南兖州、谯州、西楚州,然后到了长江边。
齐国与陈国以长江为界,陈国一向与齐国交好,但现时周国势大,他们便逐渐保持中立态度,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齐国与陈国的百姓可以自由往来,两国都并不禁止。
高肃和顾欢都打扮成贵介公子的模样,穿戴着文士喜爱的峨冠宽袍,腰上也学那些文士,挂着短刀。那些文人墨客挂着的刀剑都是为了应景,泰半连刃口都没开,可他们的短刀却是惯用的利器,饮用过许多敌人的血,用来防身绰绰有余。
郑怀英也打扮成文士的模样,却没带任何刀剑,更显儒雅。他的小僮背着琴,与秋燕和春喜笑闹了一路,很是开心。
高肃的两个亲卫则比较严肃,不过,也渐渐被轻松的气氛所感染,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在长江边,顾欢跑去跟人讨价还价,雇下一只大船。一行人渡过长江,很快到达建康。
入城不到两天,陈茜驾崩的信息便发布出来。官府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所有商铺和私人宅院披挂的红绸、红灯笼等彩色物件全都必须摘下,改挂白绫和白纸灯笼,秦淮河畔丝竹不闻,乐坊舞馆鸦雀无声,茶馆不再鸣锣唱戏,酒楼也不见了卖唱的小姑娘。
顾欢并没觉得遗憾,与高肃成天在外面瞎逛。两人不要其他人跟着,发了银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注意别惹事,别露馅,晚上回客栈即可。
高肃的脸长得太过柔美,顾欢每日里都要用些花粉替他把轮廓改改,让他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清秀,江南有许多男子都是如此,涂粉也是时下风尚,没人会注意他们。
每天早晨,高肃都会坐在窗边,仰起脸任她涂抹描画。顾欢心里乐开了花,常常戏谑地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乎?”
高肃拿她没辙,又生性严谨,无法似她那般信口胡说,只得笑着摇头。
两人把臂同游,逛遍建康城,白天同食,晚上同寝,开心至极。
后来,顾欢找到了最靠近宫城的这家望江楼,便日日守在这里,想要看看韩子高。
陈茜与他那么相爱,以至于竟欲封他为皇后,如今陈茜仙逝,不知他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么多天过去,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位据说美得超凡脱俗的大将军。她无所顾忌地向店小二打探,那个伙计似是早就习惯了,平淡地道:“韩将军在宫中守灵,寸步不离。”
顾欢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当然,也应该是这样。
待伙计走后,她转头看向高肃,轻声说:“他们是真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