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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兰,你坐,我给你烧水去。”贵生把秋兰让进他睡觉的地方,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又低又矮,除了是睡觉的地方,还是吃饭的地方,会客的地方。
秋兰没客气,抬腿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侧身对贵生说:“贵生哥,我不渴。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贵生见秋兰的神色不是一般的严肃,与往日带着点小娇羞的秋兰绝然不同,不由一愣,一愣过后,他连忙跟在秋兰身后,走进了屋。
“把门关上。”进了屋,秋兰转身叮嘱贵生。
贵生又是一愣,不过却也没说,很听话地一回身把门关上了。关上房门转回身,贵生问,“恁们地了,出嘛事儿了?”
秋兰坐在炕沿上,一五一十地,把自家小姐嫁到吴家以来所受的苦楚,言简意赅地跟贵生说了一遍。着重说了江老爷死后,许氏不让自家小姐奔丧,自家小姐为此早产血崩,差点死了。自家小姐不想跟吴包子过了,写信向表姨太太求救,想找个可靠之人把信送出去。讲这些事的时候,秋兰掉了好几回眼泪,贵生也是越听脸色越凝重。
“贵生哥,你能帮帮我家小姐吗?我家小姐说你心眼好,一定会帮我们的。”说到这儿,秋兰扑嗵一声跪到贵生脚下,仰起头望着贵生,“贵生哥,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老爷死了,除了表姨太太,再没人能给我家小姐撑腰了。表姨太太要是不来,我家小姐指定得死在吴包子和他娘的手里。我家小姐要是死了,我也得被许老太太卖了。那咱许老太太就跟我说过,要是我家小姐死了,就把我卖给郑家店的郑老三作小。”
贵生一听就急了,又急又怒。他知道许氏和吴包子母子不是好人,也知道他们娘俩欺负江佩芝主仆的事情。可是自己是个穷光蛋,一没钱,二没势,有心无力,帮不了这对可怜的主仆。
如今秋兰的一番话,让他看到了这对主仆重获新生的希望。加之听闻许氏要把自己心仪的女子,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大麻脸,罗圈腿当小老婆,更加坚定了他要解救这对主仆的决心。
“秋兰,快起来。”贵生往起拉秋兰,“我答应你,我帮你们。快起来,地下凉。”
“真的?”秋兰高兴得鼻子一酸,又流出了两行热泪。一边搭着贵生的双臂往起站,她一边问。
贵生重重一点头,“真的!”
秋兰重新坐到炕沿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半旧的水粉色绣花小手帕,快速翻开手帕,露出里面的信和银耳环,银戒指。“这是我家小姐写给表姨太太的信,信封上有表姨太太家的地址。这对耳环和戒指,我家小姐说让你上县里当了,换点路费。来回坐车,下车吃点饭,喝口水嘛的,都要用钱。”
贵生把信留下了,把银耳环和银戒指推了回去,“这耳环和戒指你拿回去,我有钱。这些年给人挑水,大钱是没存下,小钱儿多少还存了俩。”
秋兰觉得过意不去,“这怎么行……”
贵生伸手挡住了秋兰递过来的小手帕包,坚定地摇了摇头,“这耳环和这戒指,我指定是不能要。要了,我就不算个爷们儿了。秋兰,你回去吧,我换件干净衣裳马上就走。要是顺利的话,我估摸着,明天上午我就能回来。”
天津离北京很近,如果贵生现在走的话,天擦黑的时候能到北京,当天晚上怎么也能找到江佩芝的表姨家。送完信再到火车站赶夜班车回天津,半夜就能到天津了。到了天津在火车站里对付一宿,第二天一早找个拉脚,上午八*九点钟左右,就能回到村里。
秋兰见贵生肯出手相救,心里的愁云当时散了一半。从贵生家出来,她去村里卖杂货的小店里,买了几刀草纸。除此之外,又偷偷地买了一纸包红糖。
她没生养过。虽然没生养过,可是她有这方面的知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听人说过,女人生完孩子,要喝小米粥,吃煮鸡蛋,喝红糖水。小米粥和鸡蛋是不敢想了,她没钱,买不起小米和鸡蛋。就是买得起,许氏那个老货也不会让自己给小姐作——烧点柴火像要烧她似的,没见过那么刻薄的人。
小米粥煮鸡蛋没戏了,不过红糖水,她还是可以想办法让小姐喝上的。
只要小姐把这几天熬过去,等表姨太太来了,以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秋兰挎着篮子出了杂货铺子,踌躇满志地回了吴家。她往吴家走的时候,贵生换了一身干净裤褂,拿上秋兰给的信,出了门。
☆、第四个任务(5)
秋兰悄悄地回了家。进了院门,她四顾张望,见院中无人,连忙挎着篮子闪身进了林俐所在的西厢房。
进了西厢房,秋兰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紧走了几步,来到床前,看她家小姐是否还活着。回来的路上,她脚下像生了风,恨不能一步赶回家去。
从贵生家出来,秋兰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这个词,让她的心当时就是一哆嗦。她想起了回光返照,都说人快死的时候,精神会突然变好。她家小姐出了那么多血,眼瞅着就不行了,怎么突然就醒了?不但醒了,而且还有力气写信。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家小姐竟然会说话了!
怎么瞅都像回光返照,只怪自己当时乐糊涂了,没想到。
秋兰来在床前,不等伸手去探她家小姐的鼻息,就见她家小姐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她虚弱一笑,“回来了。”
秋兰长出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儿的心,落回了肚里。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俯下*身凑在林俐耳边,小声地把去贵生家的事,跟林俐学了一遍,“贵生哥说,他换套干净衣裤就走,还说要是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回来。”
林俐缓缓地眨了下眼,表示听到了,“秋兰,你帮我擦擦身子吧。”这副身体的下*体似乎不流血了,不过又冷又粘,令她很不舒服。
秋兰一拍脑袋,嗔怪自己,“看我,光顾着高兴了。小姐,你等着,我去厨房烧点热水来。哦,对了,”眼瞅着快走到门口时,秋兰又折了回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又兴奋地对林俐说:“我在马寡妇她家买草纸时,顺道儿又买了包红糖回来,待会儿水开了,我给小姐冲点儿。那个遭大瘟的老货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林俐又缓缓地眨了下眼,微微而笑,“知道了,去吧。”这小丫环和她家小姐的感情真是好。
厨房里静悄悄的,许氏和吴包子从来不下厨。乘着这二人不在,秋兰快速烧好了半锅开水。一转身,她从身后的水缸盖上拿过水瓢,又从地上拿起一只黄铜大水壶,一瓢瓢,把锅里的开水舀进了铜壶里。待锅里的水全进了大铜壶,秋兰盖上壶盖,咬着牙,歪着脖子,提着大铜壶回了西厢房。
房里有一个现成的黄铜脸盆,盆里是半盆冰凉的血水。血水里半沉半浮地飘着一条被血水染成了浅红色的白棉手巾。
秋兰出门泼了盆里的脏水,把盆放回盆架上。盆架旁边的地上,是一个乌漆的大木桶,桶里原先有满满的一桶清水。江佩芝生产时,接生婆用掉了大半桶。秋兰从桶里舀了一瓢冷水倒进铜盆,又往盆里倒了点热水,然后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脸盆,走到了床前。
不大工夫,秋兰就把林俐血污不堪的下*身擦洗干净了,随后又手脚麻利地往林俐身下垫了几层草纸。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动弹不动,林俐绝对不会让人这么伺候自己,虽说性别相同,虽说这副身体严格说来并不是她自己,不过,她还是感到难为情。
泼了脏水,处理好脏纸,秋兰又舀了点凉水净了手。然后她用桌上的空茶碗,冲了一碗滚烫的红糖水。
“小姐,给你。秋兰眼瞅着茶碗里的红糖水,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把红糖水端到了林俐面前。
林俐伸手刚要去接,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秋兰和林俐不由一起转脸去看,就见许氏和吴包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你给她喝什么呢?”许氏虎着脸走过来,吴包子在许氏身后抻着脖子看。
秋兰垂下眼,不看许氏。不是怕,是烦,看了添堵,“红糖水。”她低声道。
“哪儿来的红糖?”许氏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
“我买的。”
“小*,你哪儿来的钱?你是不是偷家里钱了!说!”吴包子嗷的一嗓子。
眼见情势紧急,林俐眨了眨眼,有了主意。
“啊啊啊……”她一边模仿着哑巴啊啊地叫着,一边抬起双手揪着两个耳垂儿,比划了两下。比划完了,她一指秋兰,又啊了两声。秋兰出去找贵生前,林俐和她作了约定,先不让吴包子母子知道她能开口说话的事,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