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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丰乳肥臀 重见天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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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福生堂大门。福生堂的房子一排十五间,共有七排,院院相通,门门相连,层层叠叠,宛若迷宫。沙月亮见到司马亭时,他正与躺在床上养伤的司马库吵架。五月初五那天,司马库放火烧桥,没烧到日本人,自己的屁股反被烧伤,伤口久久不愈,转变成褥疮。他现在只能趴在床上,高高地翘着屁股。  “哥,”司马库双手支着床,昂起头,目光炯炯地说,“你混蛋,你太混蛋了,这维持会长是日本人的狗,是游击队的驴。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的差事,别人不干,偏你干!”  “放屁!你简直是放屁!”司马亭满腹冤屈地说,“王八羔子才稀罕这差事。日本兵用刺刀顶着我的肚子,日本官儿通过马金龙马翻译官对我说,‘你弟弟司马库勾结乱匪沙月亮,放火烧桥打埋伏,使皇军蒙受重大损失,皇军本想把福生堂一把火烧了,念你是个老实人,放你一马。’我这个维持会长,有一半是你替我挣来的。”  司马库被哥哥反驳得理亏,骂道:“这该死的屁股,何时才能好呢!”  “最好永远别好,这样你也少给我惹祸!”司马亭气哄哄地说着,转身欲走,看到沙月亮正在门口微笑。姚四上前,刚要说话,沙月亮道:“司马会长,我就是沙月亮。”  司马亭没及反应,司马库已在床上调转了身体,“你他妈的就是沙月亮,外号沙和尚?”  “鄙人现在是黑驴鸟枪游击队长,”沙月亮说,“感谢司马二掌柜放火烧桥,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他妈的,”司马库道,“还活着?你打的什么鸟仗!”  “伏击战!”沙月亮说。  “伏击战,伏击战,被人踩个了稀巴烂!”司马库说,“如果没有老子放那把火,哼!”  “我有个治烧伤的偏方,待会儿让人送来。”沙月亮笑眯眯地说。  司马亭吩咐姚四:“摆宴,给沙队长接风。”  姚四为难地说:“维持会刚刚成立,没有一分钱。”  司马亭道:“你怎么这么笨?皇军不是我家的皇军,是全镇八百户人的皇军;鸟枪队也不是我家的鸟枪队,是全镇老百姓的鸟枪队。各家各户去凑粮凑面凑钱,大家的客人大家招待。酒算我家的。”  沙月亮笑道:“司马会长真是两面讨好,左右逢源。”  司马亭道:“没有办法,就像老马牧师说的那样,‘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马牧师揭开锅,把用新麦子面抻出的面条下到沸腾的滚水里。用筷子挑了挑面条,他盖上锅盖,大声对灶前烧火的母亲说:“火力稍微大一点。”母亲答应着,将一大把金黄柔软、散发着香气的麦秸塞进灶膛。我叼着母亲的奶头,斜眼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子,侧耳听着麦秸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剥剥的爆响,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他们把我放在筛面的笸箩里,让我平躺着,但我一翻身便趴起来,让视线对着正在案板前揉面的母亲。母亲的身体起伏着,那两个丰满的宝葫芦在她胸前跳跃,它们召唤着我,与我交流着神秘的信息。有时它们把两颗红枣般的头颅凑在一起,既像接吻又像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刻里它们是在上下跳跃,一边跳跃一边咕咕咕咕地鸣叫着,好像两只欢快的白鸽。我对着它们伸出手,嘴巴里流出口水。它们突然羞涩了,紧张了,红晕蒙住了它们的脸,细密汗珠在它们之间的峡谷里汇成小溪。我看到在它们身上有两颗蓝色的光点在移动,那是马洛亚牧师的目光。从他的幽蓝的眼窝里,伸出了两只生着黄毛的小手,正在抢夺我的食粮,我的心里升腾着一缕缕黄|色的火苗。我张开嘴,准备哭,继而发生的事情更加可恼。马洛亚眼里的小手缩回,但他胳膊上的大手却伸向母亲的前胸,他高大的身体站在母亲背后,那两只面目丑陋的大手,捂住了母亲胸前那两只白鸽。他的手指粗鲁地抚摸着它们的羽毛并野蛮地捏着、夹着它们的头颅。我的可怜的宝葫芦!我的温柔的白鸽!它们扑楞翅膀挣扎,紧紧地缩着身体,缩呀缩呀,缩得不能再小,然后又突然膨胀开,翅羽翻动,渴望着展翅欲飞,飞向辽阔无边的原野,飞进蓝天,与缓缓翻动的云朵为伴,让和风沐浴,被阳光抚摸,在和风里呻吟,在阳光中欢唱,然后,宁静地往下坠落,坠落进无底的深潭。我放声大哭,泪水迷蒙着我的双眼。乡亲和马洛亚的身体晃动,乡亲哼哼着。“放开我,你这驴,孩子哭啦。”母亲说。“这小杂种。”马洛亚悻悻地说。  母亲抱起我,慌慌张张地颠着我,抱歉地说:“宝贝,我的儿,委屈死了我的个亲疙瘩肉蛋蛋呀。”说着,她把白鸽送到我面前,我恨恨地、急迫地、重重地叼住我的白鸽。我的嘴很大,但我还嫌小,我的嘴像腹蛇的嘴,恨不得把属于我的、不容许别人侵犯的白鸽吞下去。“慢点,我的儿呀。”母亲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屁股。我叼着一个,又用手抓着另一个。它是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我捏着它的大耳朵,感觉到它的心跳。马洛亚叹一口气,道:“这小杂种。”  母亲说:“不许你骂他小杂种。”  马洛亚说:“他可是货真价实的。”  母亲说:“我想请你给他洗礼,洗完礼再给他起个名字。他今日整整一百天啦。”  马洛亚熟练地揉着面,说:“洗礼?怎么个洗法我都忘了。我给你做抻面吃,这是我跟那回族女人学会的。”  母亲说:“你跟她好到什么程度?”  马洛亚说:“没有一点瓜蔓,清清白白。”  “骗鬼去吧!”母亲说。  马洛亚哑哑地笑着,将那块柔软的面又抻又拽,放在案板上啪啪地甩着。“你说呀!”母亲说。啪啪啪甩一阵,提起来又抻又拽,时而如拉弓射箭,时而如洞中拔蛇,他那两只笨拙的洋人大手竟能做出如熟练灵巧的中国动作,连母亲看着都有点吃惊。他说:“也许,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瑞典人,过去的事儿,都是一些梦境。你说呢?”母亲冷冷地笑着,道:“我问你跟那个黑眼窝子女人的事呢,你别给我分岔了。”马牧师双手把面平抻着,像玩一种孩童游戏,把面摇起来,摇着,一拉一松,他一松手,那已细如麦秸的面条便螺旋着拧成束儿,一抖,便如马尾巴蓬松着散开。马洛亚炫耀着他的技巧,母亲赞叹道:“能抻出这面的女人,肯定是个好人。”马洛亚道:“好啦,孩他娘,别胡思乱想啦,烧火,我煮面给你吃。”“吃完饭呢?”母亲问。“吃完饭我们就给小杂种洗礼,命名。”  母亲佯怒道:“你跟回回女人生的那些儿子才是小杂种呢。”  母亲话音刚落,沙月亮便与司马亭碰响了酒杯。他们在酒宴上,商定了如下事项:鸟枪队的黑驴,集中到教堂里喂养,鸟枪队队员,分散到各家各户去住宿,鸟枪队队部,则要待饭后由沙月亮亲自去选定。  沙月亮在姚四率领下,由四个鸟枪队员护卫着,进入我家院子,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水缸边站着,对着水缸中漫游着白云的蓝天,照着倩影、梳理头发的我大姐上官来弟。度过一个丰衣足食、相对平静的夏天,大姐的身体发生了重大变化。她的胸脯已经高高挺起,干枯的头发变得油黑发亮,腰肢变得纤细柔软富有弹性,屁股膨胀并往上翘起。在一百天内,她蜕去了枯萎黄瘦的少女之皮,成为一个花蝴蝶般的美丽姑娘。大姐的白色的高鼻梁是属于母亲的,丰满的Ru房和生气蓬勃的屁股也属于母亲。面对着水缸中的娇羞Chu女,她的眼睛里浪露出忧郁之光。她手挽青丝,挥动木梳,惊鸿照影,闲愁万种。沙月亮一瞥见她,便深深地迷上了。他坚定地对姚四说:  “这里就是黑驴鸟枪队的队部。”  姚四问:“上官来弟,你娘呢?”  没等大姐回答,沙月亮便挥手斥退了姚四。他走到水缸边,看着大姐,大姐也看着他。  “小妹妹,你还认识我吗?”他问。  大姐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两片红云。  大姐转身跑进屋内。五月五日之后,她们便搬进了上官吕氏和上官福禄的房间,七姐妹栖身的东厢房,改成粮仓,盛着三六石小麦。沙月亮尾随我大姐进屋,看到了正在炕上午睡的我的六个姐姐。他友好地笑笑,说:  “你别怕,我们是抗日的队伍,不糟蹋老百姓。我率部作战的情形你看到过,那场战斗,是英勇悲壮、壮怀激烈、彪炳千古的,总有一天,人们会把我编进戏文去演唱。”  大姐低头,玩弄着辫梢。回想着不平凡的五月初五,回想着眼前这个人从身体上把破烂的衣服一片一片撕下来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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