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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菊对她称呼的变化是祝发财悲惨命运到来的一个口信。一天,两名民兵来到邓家不由分说便拉起坐在马扎上如同木人的祝发财,象行刑队的刽子似的,拖着他往外走。正在收拾碗筷的刘氏被两个年轻人气得浑身哆嗦,她大声质问这是干什么。民兵对刘氏的问话有些吃惊,说这是个反革命啊,是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让他们来的。
“你们回去告诉鲍文化,我也是个反革命!”刘氏用力推开两个民兵,扶祝发财重新坐在马扎上。时间不长,鲍文化亲自上门了,他对刘氏说:“大婶,我们在执行上边的决定啊。”刘氏看都不看鲍文化一眼,把本已干干净净的碗筷在水盆里弄得叮铛乱响。良久才说:“孤老头子已是个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这话说出口时,连她自己也觉得软弱无力。
“这个大队可管不了,我们只能按上边的政策办事。”鲍文化紧跟上一句。事情已无可挽回。刘氏去孤老头屋里,把新缝制的大夹袄披在祝发财身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祝发财挪着蹒跚的步子被民兵带走。“简直是一群疯子!”鲍文化走出邓家大门时,刘氏咬牙切齿地骂道。
河父海母26(29)
小毛头和青菊变换着方式对被划定的地、富、反、坏的分子进行污辱,他们别出心裁,为十多名四类分子制作了白、黑、黄、绿四种颜色的长筒帽,每个帽子上都写有这些人的名字。他们把孤老头双手抱着无声的收音机贴在耳朵上的麻木,看成是对革命的无声对抗。“我看你装蒜还装多久!”小毛头恨恨地说。
象蛤蟆湾子村人一样,正当最先闯入河父海母之地的耕耘者不自觉地开始在政治风云中沉浮时,“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四处可闻;丛密的采油树比天然树林生长更迅速地拨地而起;不经意间,就在离蛤蟆湾子不远处,一排排整齐的青砖瓦房已开始显现一座新兴城镇的雏形。
两年前的空前暴雨,使这座新建油田蒙受了村人百倍的损失。石油工人们紧随村人之后有组织地一批批再次进驻这片黄河淤地时,几乎所有的采油设备全部成为了僵植于地上和深埋于地下的废品。
他们从头再来,以初闯荒原的创业精神重新堪测井位、下钻打井,在滴雨未下的秋天,已有数十口油井重新出油。石油工人来自天南海北,背井离乡,他们同时受了“我为国家打石油”的激励,抱定坚定信念赶赴此地,成为黄河淤地主人的豪迈最终战胜了一切。在连续大半个月的春雨后,从蛤蟆湾子旁通过的原油运输道路变得烂如泥沟。此前,村人在邓吉昌带领下修建的那座木草桥早已被铁筋混凝土的大石桥所替代,那是油田专门建设的,以便笨重的油罐车顺利通过。
这场绵绵春雨过后,为确保运输畅通,泥沟般的大路路基被工人们用采油的钢管并排垫起。这条钢铸铁筑的运输路长近百里宽十余米,直到数年后建起混凝土路才结束其历史使命。
面对这条特殊的铁路,蛤蟆湾子村人记起了大炼钢铁的岁月,认定这用来铺路的钢铁浸透着自己的血汗。他们用最难听的字眼咒骂石油工人的奢侈。此时,油田贴出告示,明令禁止村人偷油烧火做饭。
对这个“偷”字所有村人都觉得十分扎眼,连蛤蟆湾子大队书记鲍文化也觉得受了极大污辱。他带上民兵连长小毛头几次找油田的头头交涉,问村里几百亩耕地被毁的帐该怎么算。小毛头更是理直气壮,威胁油田的头头自己手头上可有二百多号民兵。来找油田头头算帐的不仅蛤蟆湾子,几天后,象是有组织的,河海公社数十个大队的干部全都气势汹汹的来讨说法。
“不就是烧火做饭用点破油吗?地下的石油也有我们一份!”
面对公社社员的质问,油田头头们先是苦口婆心地讲石油是国家的,谁都无权动用,在毫无效果后,便答应再研究一下,各村回去听消息。然而,三天后,几辆吉普车开进了河海公社,穿着白色衣裤一顶大沿帽的公安人员,在各村挨户清查谁家还用石油烧火做饭,并对所有村人提出警告:再偷油便抓去游街。公安与石油工人一样说出了“偷”字,他们每个人腰上都别着的手枪。
石油开采已经不能给社员带来哪怕一丝好处,而先前的所谓好处是因取油烧火做饭,把村子变成了一个个黑乎乎的油堆。
时过不久,脸蛋白净如蛋青的女人和孩子被汽车一批批拉入河父海母之地,住进了那一排排把村人的房子比成瘪三的青砖房里。这是第一批油田工人的家属子女,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时常成群结队地在田野上转悠,为检到一串小野瓜或发现一窝没毛的鹌鹑而吵吵嚷嚷。
常家老二风是蛤蟆湾子村唯一去过青砖瓦房的人。他向村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其所见所闻。“油鬼子和他们的老婆孩子吃的全是雪白的馍馍,菜里漂着一层的油花。”风被一家的女主人请吃了一份从食堂打来的饭菜。“香着呢?”他在上工时称赞饭菜味道,三天后还能嗝出肉香来。
但往后讲的事却让村人大倒胃口,那就是一间房里要住五六户人家,打的是通铺。风嘿嘿地笑着向大家描述他的推测:“五六对男女黑夜里紧挨着睡,你们想想那情形吧。工人们可不象咱,他们晚上要上夜班,黑灯瞎火地干活回来,谁保证会躺不错地方?把身下的女人侍弄半天,是不是自己老婆鬼才知道!”
河父海母26(30)
这话让女社员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地远远走开。几年前在那场井火中丧生的小四川等人与村人建立起的邻里亲情,很快便因钢管铺路,对村人偷油的污辱、白馍大肉和青砖瓦房里的龌龊之事给切断了。
脸蛋白如蛋青的油田家庭和孩子被汽车载入海父海母之地不久,数百名来自省里、地区和县里的半大孩子排着整齐的队伍、打着红旗、喊着口号开进河海公社。蛤蟆湾子村人这才明白,致使村人再无心各地过日子的,并非鲍文化、小毛头、邓青菊这些人,而是来自强大的外力,而村里搞的那些革命活动,只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暴风雨前奏。
很多人预感到,这场政治风暴比近使村人外迁的自然风雨来得更为凶猛。河父海母之地的这个夏天晴空也会突然打雷,尽管每场急骤而至的雷雨都会被邓家老四兆财准确地预知,但村人仍被变化无常的天气搞得晕头转向。
来自城里的半大孩子们被这片土地上的采油树和村人原始的生活方式所吸引,看什么都新鲜而好奇。他们步调一致、组织有序,每天都忙忙碌碌,把写满毛笔字的大纸贴得满街都是。这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贴满墙的大纸,常常被一阵疾风暴雨冲刷得无影无踪,他们从头另来,没有丝毫的倦怠。他们不分昼夜地在河海公社的学校和每一个村以及油田工人集聚地搞宣传,比做任何游戏的兴趣都浓厚十倍。对这些来自城里的孩子,刘氏个个喜爱,她毫不吝啬,大锅大锅地做最可口的饭菜招待孩子们,在为他们做饭时喋喋不休地询问每一个人的姓名和家里都有什么人。
她用最朴实的话招呼大家,不仅在自己家打了足能容下二十个人的地铺,还动员村人为城里孩子腾地方住宿。蛤蟆湾子因此成为了红卫兵的暂居点。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显然是同行者的头头,她时常在饭后帮刘氏涮筷洗碗,而刘氏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十年前的红霞,她不仅有红霞一样的笑声,还与与红霞重名。还是在刘氏把饭菜第一次端给她时,她没等刘氏询问便自报家门:“大娘,我叫齐红霞,是省第三中学团支部书记。”“是吗?”刘氏当场便愈加眉开眼笑地对她另眼相看,“俺家也有个姑娘叫红霞呢!”
两个人因此在极短时间便将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产生了母女般的亲情。两天后,当刘氏诚意挽留她和同伴们多住些日子时,被姑娘嘻笑着拒绝了,“大娘,我们后天就走。”起初,刘氏误会了姑娘的意思,恳切地说:“今年是丰收年,俺家光夏粮就分了三千多斤呢,不会让你们挨饿。”她甚至拉姑娘去看自己家的储藏粮。姑娘被惹得咯咯直笑,告诉刘氏,他们这次是来串连的,就是约上农村的红卫兵一起出去闹革命,最后兴奋地说,“过几天,我们还要去北京城呢!”
这话让刘氏吃了一惊,“北京”两个字虽近几年灌满了她的耳朵,但她却认为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远的象在天边。在刘氏的迷惑中,姑娘已带着同伴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