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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写道,张爱玲中学时期,一到寒假就忙着自己剪纸、绘图,制作圣诞卡和新年卡,她还曾在寒假中自己裁纸和写作,编写了一张以我家的一些杂事作内容的副刊,同时不忘配上此插图。
也许读者想象不到,张爱玲最早在正式刊物上亮相,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恰恰是她的绘画,这有她自己的有趣的回忆为证:
生平第一次赚钱,是在中学时代,画了一张漫画投到英文《大美晚报》上,报馆里给了我五元钱,我立即去买了一支小号的丹琪唇膏。(《童言无忌》)
从中很可以感受到张爱玲第一次发表画作时的雀跃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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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时代的张爱玲仍痴迷于绘事。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求学。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她仍兴致勃勃地画画。对此。她后来也有具体生动的回忆:
由于战争期间特殊空气的感应,我画了很多图,由炎樱着色。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欢喜赞叹,似乎太不像话,但是我确实知道那些画是好的。完全不像我画的,以后我再也休想画出那样的图来。(《烬余录》)张爱玲还得意地提到教授日文的俄国教师看见我画的图,独独赏识其中一张,是炎樱单穿一件衬裙的肖像。他愿意出港币五元购买,看见我们面有难色,连忙解释:五元,不连画《流言》插图《风兜》框(《烬余录》)。可惜我们无法知道这笔画作生意最后是否成交。
张爱玲是如此酷爱绘画,她对于色彩和字眼同样极为敏感,假如她继续自己的绘画生涯,她将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画家。但她没有这样做,她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拿手好戏放在了一边,选择了文字生涯。毫无疑问,张爱玲更钟情卖文为生而不是卖画为生。当她一九四三年春以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正式登上上海文坛,一举成名之后,绘画就成了她的业余爱好。她仍时不时趁兴涂上几笔,为自己的小说和散文插图,也为别人的小说和散文插图,还为自己的书和别人的杂志设计封面,但这已是煮字之余事,兴尽就罢手。五十年代以降,除了为散文小说集《张看》设计封面这个惟一的例外,张爱玲完全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尽管张爱玲画龄不长,发表的画作也不很多,但她的画和她的精美文字一样,在当时的上海文坛上广受注意和赞誉。
一九四三年五月。 鸳鸯蝴蝶派著名作家周瘦鹃慧眼识宝,在他主编的
大家闺秀《紫罗兰》杂志上开始连载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也正是在这一期《紫罗兰》上,周瘦鹃写了《写在(紫罗兰)前头》一文,文中追述了张爱玲向《紫罗兰》投稿的经过,在回忆张爱玲和姑姑专门为他举行的家庭茶会时说:
《流言》插图《大家闺秀》我们三人谈了许多文艺和园艺上的话,张女士又拿出一份她在《二十世纪》杂志中所写的一篇文章《中国人的生活与服装》来送给我。所有妇女新旧服装的插图,也都是她自己画的,我约略一读。就觉得她英文的高明,而画笔也十分生动。不由不深深地佩服她的天才。
《中国人的生活与服装》是用英文写的。周瘦鹃在钦佩张爱玲英文的高明的同时,对张爱玲为该文所作的插图也表示肯定,称赞她画笔也十分生动,虽只短短的一二句话。却是目前能见到的对张爱玲画作最早的公开评论。
第二位关注张爱玲画作的是柯灵。三个月后,柯灵在他主编的《万象》第三卷第二期上发表张爱玲的小说《心经》,同时刊出了张爱玲的小说插图。在该期《万象》编辑室中,柯灵强调:
张爱玲女士在近顷小说作者中颇人注目,她同时擅长绘事,所以她的文乎也有色泽鲜明的特色。
柯灵不仅推崇张爱玲擅长绘事,而且首次把张爱玲的绘画成就与她的文字风格联系起来。
一九四四年五月,已经推出张爱玲《金锁记》、《倾城之恋》等名作的《杂志》月刊在第十三卷第二期发表胡兰成的《评张爱玲》。如果不因人废言,应该实事求是地承认此文是四十年代评论张爱玲的代表作之一,堪与迅雷(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媲美。文中在分析张爱玲的小说之前,别开生面地先讨论她的绘画,指出:
张爱玲先生由于青春的力的奔放,往往不能抑止自己去尊重外界的事物,甚至于还加以蹂躏。她知道的不多,然而并不因此而贫乏,正因为她自身就是生命的泉源。倒是外界的事物在她看来成为贫乏的。不够用来说明她所要说明的东西,她并且烦恼于一切语言文字的贫乏。这使她宁愿择取古典的东西做材料,而以图案画的手法来表现。因为古典的东西离现实愈远。她愈有创造美丽的幻想的自由,而图案画的手法愈抽象,也愈能放恣地发挥她的才气,并且表现她对于美寄予宗教般的虔诚。
她一次对我说,她最喜欢新派的绘画。新派的绘画是把形体作成图案。而以颜色来表现象征的意味的。它不是实事实物的复写。却几乎是自我完成的创造。我想,是因此之故,特别适宜于她的年龄与才华的吧。她曾经给我看过她在香港时的绘画作品,把许多人形画在一幅画面上,有善于说话的女人、低眉顺眼请示主人的女厨子、房东太太、舞女等等。她说是因为当时没有纸。所以画在一起的,但这样的画在一起,却构成了古典的图案。其中有一幅是一位朋友替她涂的青灰的颜色,她赞美说:这真如月光一般,我看了果然是幽邃,静寂得使人深思的。
她的小说和散文,也如同她的绘画,有一种古典的,同时又有一种热带的新鲜的气息,从生之虔诚的深处迸激出生之泼辣。
胡兰成对张爱玲为什么喜爱画画和她的绘画语言作出了自己的阐释。而且也把她的小说、散文与绘画放在一起比较考察,认为两者都有一种古典的,同时又有一种热带的新鲜的气息,确实颇具启发。
次年一月,许季木在《杂志》第十四卷第四期撰文评论刚刚问世的张爱玲散文集《流言》,文末特别提到了《流言》的插图:
《流言》中的画,共收了二十余幅,均为速写与素描,大半都只画得一个上半身或头部。与那些大品的名画,自然相差颇远,且并不属于同一范围,无从比较。我所能加的惟一的评语是:一些可喜的漫画,读来很是有趣。
刚过一个月,与张爱玲齐名的苏青在她主编的《天地》第十七期上推荐《流言》,也不约而同地赞赏《流言》的插图:
本书所栽各篇,思想巧妙,文笔幽丽,如溪水之潺缓,如月下梵和琳独奏,凄迷动人。附图多幅,亦饶有风趣,如《夫主奴家》诸幅,辄叹其构思之奇绝。
上述诸家对张爱玲画作的品评,也许有人会表示怀疑。因为他们与张爱玲同时代又大都有所交往。他们也都是非美术圈人士。可能溢美而不足以令人信服。那么,不妨再来读一位享誉海内外的艺术史评论家的看法吧。此人名鹿桥(原名吴讷孙),去年刚谢世。他当年与张爱玲一起在《西风》杂志征文中获奖,后来以长篇小说《未央歌》管领台湾文坛风骚,复在美国执教中西艺术史多年。鹿桥并不认识张爱玲,直到张爱玲告别这个世界之后才读到她四十年代的这些画,立刻一见倾心,赞不绝口:
张爱玲画的一些上海女人的写真,这次在报上第一次看到。简直是好得出奇。素描、人体写生,科班的作品,我看得多了。怎么有如此传神,又是简单到没有一笔是多余的?写生比较容易,她这些是创意的。人体、面型、神气,甚至她们心上都想的是什么主意,都游走于三度空间之内。(《市廛居委屈冤枉:追慰一代才女张爱玲》)
张爱玲不是职业画家。综观所有留存至今的张爱玲面作,你就会发现张爱玲所厕的没有油彩俩,没有水墨画,没有大幅作品;她所画的全是速写、素描和漫画,全是小幅作品,甚至小得不能再小。张爱玲仿佛是不经意的随手涂抹,任意勾勒,不但《流言》插图是如此,《金锁记》、《倾城之恋》等小说人物画像也是如此。但神妙的是,就是寥寥数笔,或俩龙点睛,或形神毕肖,均构思奇特,谐趣横生。张爱玲的绘画语言是独特的,她的创意令读者过目不忘。因此:
与她的文字天才一样,张爱玲的绘画天才也是显而易见的。张爱玲的画与她的文字浑然一体,相映成趣。
张爱玲的画是她心灵的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