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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然凝望与刻骨铭心的俊容如出一辙的面庞,那双如夜沉黯的眸子渐然映出我几近诡异的笑颜。宛若光与影的对立,他们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可这个该下地狱的男人竟和他的手足如此相象,像到我握剑的手渐然颓软,自绝望到癫狂,癫狂到木然。终,化作一抹嫣然柔笑。
“梅儿见皇兄近来没什么精神,逗您玩呢。”
若有若无,望了眼脸色铁青的未央,我巧笑倩兮,“皇兄当不会介意梅儿僭越吧。”
一抹异色自茈尧焱眼底稍纵即逝,他淡笑,罔顾近旁皇太后与底下客愨妃异样的目光,倾身来牵我的手:“还是那么爱使性子。不过当着众卿家的面,你当要稍加收敛。”
柔媚一笑,我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咱们兄妹打趣无妨,可各位大人定是被梅儿吓着了,不如梅儿另献一支舞,给他们压惊可好?”
深望我一眼,他坦然收手,微笑以示应允。我盈盈福身,转而看向面露痛色的贝辰翾:“可借贝大人的剑一用?”
比之月前越发憔悴的男子移眸,未置可否。我笑了笑,权当默允,徐缓淡扫底下神色各异的群臣,翻手将剑抵在身后,优雅步下阶去。
“《水月》。”
不甚应景,殿中扬起哀婉感伤的韵律。望着正襟危坐珠帘之后的寿星面色渐冷,我淡笑,轻盈立足,风姿袅娜。柔舞长剑,似有若无,指向玉阶之上的男子,时尔清绵如风,时尔疾厉如雨,眼锋相触,脑海勾勒自始至终困身命运的丈夫,眸中含笑,心中仇火渐盛。如若处心积虑地设局,令茈家皇室手足相残,乃至不惜杀了一母同胞的兄弟,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生是为最好的报复。我笑意渐深,曲音嘎止,飞快抬剑扫向颈项。近旁群臣骤然惊呼,茈尧焱亦是惨白了脸,极是失态地自御座弹起身来,就要奔下长阶。须臾间,我当真希冀一死,令他空欢喜一场,亦令身心俱疲的自己得以从这群魔乱舞的异世解脱。可耳畔响起宛如幼犊的呜咽,眼前飞掠洛儿的小脸,我阖起眸,冷厉剑气擦颈而过……
“夕儿!”
几是异口同声,茈尧焱愤然咆哮之时,另有一人亦然绝望惊吼,乃至不顾这般现身,便是功亏一篑。疾如风的身影飞闯大殿,然至我面前,身形骤凝,惊怔凝望剑锋扫过墨缎青丝,如风中残叶,簌然而落。
“你……”
“我还舍不得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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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了手里的长剑,我淡睨断发,轻扬起唇。
我的儿子正在这羲和国的某个角落努力活着,我这个娘亲可不能输给自己的孩儿,任情撒手。敛去眉眼间刻意的妩媚,我抬眸冷凝那双如幽潭沉黯的眸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的刹那,尚存善念的季悠然已经神俱灭,从现在起,我便是羲和国的德藼亲王茈承乾,为了渐然成形于心的执念,甘愿彻底斩断前尘的女人。对面寒若水的君王挑衅一笑,决然背身,对怔立身旁的男子淡说:“回宫。”
他适才回神,望了眼飘零于地的青丝,目蕴痛色,微一颌首,尾随我离开这座徒令人窒息的大殿。
灯火熠熠的长乐宫外,夜幕低垂,月影疏离。令退侍驾的紫麾军士兵,与静默不语的男子走向似无尽头的永巷长街。仅是一身单薄舞裙,实是难抵夜深露重,我抬手抱着裸露的双臂,仰望天际残月,心郁难决:“夫君和洛儿大仇未报,我不会死。”
言下之意,嗔他适才贸然闯宫,许已令那对诡谲君臣窥得端倪。可朱雀守无谓一笑,解开身前系结,将残有体温的披风轻覆上我的肩:“微臣的命早给了殿下,不管您将来有何打算,放手去做便是了。”
深知他对我的好,可闻此言,我仍是一震,侧首看向如水清润的墨瞳,黯望良久,轻叹了声,淡然苦笑:“明儿和萤姬陪我去个地方成吗?”
他点头,微偏过身,挡去身后渐起的夜风,伴我静静步回永徽宫。
“殿下,您的头发……”
原在宫外焦灼徘徊的萤姬乍见我狼狈归来,不由惊怔,可瞧了眼尾随在后的兄长,似有了悟,面露惆怅,未有多言,忙是扶我进里,找来精巧的小剪,引我坐到镜前,修起背后参差不齐的头发。
“剪了。”
萤姬一时惘然,可见我起身走去花梨木雕翡翠竹蝙蝠琉璃纱碧橱,拿出裁剪衣裳的银剪,无甚留恋地一刀下去,青丝委地,残发及颈,微张了嘴,劝词却是如哽在喉,对凝良久,深深叹了口气,走过来将我带回镜前,皱着眉头,修修剪剪,摆弄半刻,待是映在镜中的女子不复与生俱来的娇媚,俨然现代的职业女性,干练中透出慑人的英气。我慨笑颌首:“你很有做造型师的天分。”
“啊?”
自是不谙现代人的用语,萤姬困惑相望,亦未深究,只瞪着自己的杰作,啼笑皆非。我淡笑了笑,俯身拾了缕头发,出外走向辟作灵堂的偏殿。
“抱歉让你们睡不安生,只一会儿便好。”
曾愿上穷碧落,下归黄泉,永不分离。可情势不允,惟有深望已然化作尘埃的丈夫和儿子,将头发轻搁其上,如此一来,我便能时时常伴这彼此相融的祖孙三人。苦笑,封妥瓷瓶,抱起我至亲的人,步回寝殿,同床共枕。直待月上中天,听闻身后异响,笑了一笑,方才放开怀里的爱人和孩子,小心翼翼,搁在枕边:“听说苍侯爷病得不轻,明儿个我要出宫探视,顺道将夫君和洛儿带给母亲照应。”
兴许已然神智不清,杀之无用。那日在祗园与归仲元叙话,不经意问起先前被茈尧焱问罪的兰沧侯,方知我这位未曾谋面的公公已然放出死牢,幽禁枺潮鹪贰?尚硎翘挪郧镉胧缣乃姥叮丫蚧鳎扇辗璺桉柴病2厣砘识嫉哪盖滓虼讼稚恚酝堵尥钟胝煞蛞煌斫诒鹪贰L依硭比唬岽朔欠种耄斜澈蠛干材季茫弁跄婢骸半薜哪托挠邢蓿缦肽闵肀叩哪橇礁雠虐踩晃揄Γ透薨卜值卮谟阑展!
我冷然一笑,不以为许:“你杀了他们也无妨,我陪去地下就是了。”
“就不怕朕杀光你宫里的宫人?!”
如不是牵连甚广,顾忌诸多,苍秋也不会落此凄凉结局。听背后的男子故技重施,拿人作挟,我挑眉,断不重蹈覆辙,故作轻蔑地一嗤:“别说是命贱的奴才,你拿天下人来要挟亦无妨。若我身边的人有半点闪失,我头一个给他们殉葬。”
只感身上一凉,他蓦得掀去薄被,强扳过我的肩,将我压在身下,因是恼羞成怒,玉容扭曲,眸中爱恨交织。我一笑,凝望熟悉到心痛的俊颜,抬手轻抚,温柔唤他:“尧焱。”
纵然逼至绝境,走投无路。纵然恨他千方百计,欲要夺走自己的妻子。可苍秋至死唤他尧焱,未曾改口。兴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那天真的丈夫仍视这个男人为一母同胞的手足。可正是这份天真,令他背负后世骂名,无端成了遭人唾弃的乱臣贼子。凝住震慑的瞳眸,我面色平静,声如微澜寒水,暗潮汹涌:“不要让我更恨你。”
闻言微震,黯眸瞥向枕边的瓷瓶,素来为所欲为的帝王渐然漾起诡魅的笑:“既已恨之切,朕何惧让你恨得更深一些。”
猛得撕开亵衣,他俯身腻上我的脖颈。既然永世为我所厌,不妨让这渗入脊髓的仇恨占据我所有的思绪,令我眼里除了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可我不愿让他得尝所愿,淡笑了笑,抬手缠搂上他的后背,莺声娇柔,然是字字漠冷:“臣妹早说过,皇兄占了臣妹的身子不打紧,臣妹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待到将来夺了您的一切,加倍讨回来就是了。”
“夺了朕的一切?”
蓦滞动作,他支手半撑在我上方,彼此冷望,良久,凝住我眸中的衅意,不怒反笑,轻撷住我下颌,兴味讥诮:“果是个有趣的女人,朕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从朕手里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未再强取豪夺,他起身坐在床沿,偏首冷言:“明儿尽早回宫,陪朕用膳。”
我冷笑,未置可否,毋庸他提点,待我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便会回到这座牢笼一般的宫城,破釜沉舟。
侧身揽过瓷瓶,紧拥入怀,听着帝王他渐行渐远的脚步,沉然阖眸,一夜无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