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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国家存在语言差异,在所难免,不过通俗直白,远胜过不懂装懂。即使知他是想拍我马屁,可这不伦不类的赞扬听来更像嘲讽,如果换作真正的茈家皇女在此,怕是早已拍案而起。我忍笑敷衍:“国师客气。”
老者摇首:“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学问精深,实是羲和子民之福。”命人往杯里斟酒,举杯敬我,“听说羲和人喝酒的时候,喜欢做诗助兴,老臣才疏学浅,可请殿下赐教?”
无非要我先干为敬,我淡笑饮尽甘醇佳酿:“既是国师诚邀,本宫却之不恭。”
以酒为题的诗歌,不是借酒消愁、抒解怀才不遇的苦闷,就是悲壮苍凉,毫不应景。看向殿外皓月当空,我终是对不住诗仙,篡改他的千古名作:“君不见「洛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虽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杯三百杯,不过我面对的并非岑勋和元丹丘这样志同道合的知己,实无雅兴和酒量陪这些个害我甚惨的仇人将进酒,杯莫停。只得硬头皮往下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李太白的坦荡胸襟确教人感佩,只可惜尔后诗句乃是陈王曹植如何豪饮恣乐,以及他李大诗人如何豪情万丈地败家。若是坐我同侧的那些行家听来,许会以为我这个帝储自暴自弃,将来打算把我们羲和的江山败个精光。不过凡事忌讳虎头蛇尾,暗叹在心,将手里装模作样之用的小巧金扇反手转了一转,轻敲杯身,佯作豪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其实对面的那位老先生请我做诗助兴,意在拿我试毒,对友国博大精深的文学根本一知半解。偏偏我故意背完整首长诗,听得他和余臣楞在原地,现在许已悔绿了肠子,早知听着发傻,不如求我唱歌跳舞,至少音乐无国界,不懂歌词也无妨。
看着对面众人尴尬干笑,拍手称赞,我笑脸吟吟地收起扇子,谦逊直曰献丑。反倒是同侧的羲和臣子捧场,除了两个统领紫麾军的御守,在场之人中还有先前与未央同抵甘州的礼部与兵部官员,随来伽罗原是为了公主大婚及结盟后两国间的军事合作,现见我颇是争脸,不吝喝彩,顺道挫挫那位伽罗国师的锐气。一时间,气氛颇是诡异。许以为我不若坊间传闻的那般草包,将来两国之间若起摩擦,不好随意糊弄。格史泰举杯相敬,看我的眼神渐然深邃:“帝储殿下好文采。”
不客气地一笑,我坦然与之对酌。你来我往,颇矫情的客套过后,老者振臂一挥,明快的鼓点响起,衣饰艳丽的伽罗少女鱼贯而入,如锦簇云彩在殿中舞动,庆贺国主与羲和公主成婚。
“还是这样的婚礼有趣。”
虽是来搞破坏,不过确得承认比起羲和人繁文缛节,伽罗人的婚礼自在得多。听说民间的青年男女成亲,多是呼朋唤友,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地狂欢,临驾人上的王室多少收敛,可也是热闹非凡。看着奔放妖娆的婀娜少女,我唇噙淡笑,金扇和着拍子轻击掌心,悠然自得。除了人前素来淡漠的莫寻,与对面神情讳深的老者,众臣也是兴致盎然,反倒新郎倌心不在焉,时不时转眸看向身畔端庄秀美的女子,似有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一杯接着一杯,独酌甘酿,对底下助兴的歌舞意兴阑珊。直待殿外忽起一阵骚动,守卫进里禀报离主殿不远的一处宫殿走水,格史泰皱眉,朝底下的国师递去眼色,老者会意,正要起身前去善后。忽然间,外间杀声震天,不消多时,冲进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舞娘们凄声尖叫,鸟作兽散。格史泰看了眼身边满脸惊怔的公主,怒意隐现,瞠向擅闯大殿的士兵,用伽罗话厉声质问了一句,那人未及开口,已被人从后狠狠砍了一刀,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公主莫怕。不过是群犯上作乱的暴徒,孤定保你无恙。”
格史泰看也不看蜂拥而入的银甲士兵,温言安抚目露惊惶的女子,可瞥见一身宝蓝锦衣的俊雅男子率部进殿,眼中杀机毕露。一时间,大殿中剑拔弩张,既是叔侄阋墙,我这外人该是置身事外。莫寻护我退至一边,原该静观其变。不过伽罗人吵架绝对不会用羲和话,瞪着叔侄二人高深莫测地争锋相对,不禁对挡在身前的莫寻小声抱怨:“看来光会说云桑话还不够,改天你给我找个伽罗人做家教,学门第二外语。”
轻勾手指,唤过近旁瑟瑟发抖的宫女,请她充临时翻译。莫寻回首见我仍有此闲情雅致,无奈摇头。不过仇人见面,话不投机半句多,对这阴魂不散的王侄,格史泰似乎早知他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抢亲夺嫡,轻狂一笑:“本想派人去羲和杀你,可惜晚了一步,你的人捷足先登,让你侥幸逃回伽罗。”
大多伽罗百姓以为我们羲和国将他们的王孙软禁甘州,冠冕堂皇地道是彰显公允,实则只是我们这些天朝人圆滑狡诈,既不得罪新君,将公主当作牺牲品嫁来伽罗。又将民心所向的王孙殿下置于羽翼之下,牵制即位不久的格史泰,以期在大婚后谈两国合作的时候从中牟利。若是日益白热的民怨不可调和,也可轻松倒戈,打着恩人的幌子,助王孙登位,然后如法炮制,令自己利益最大化。
一个寻常老百姓尚且这样认为,毋说格史泰和他的幕僚。只是羲和天子已经让步,准允公主远嫁,也不能逼我们交出亚米尔罕。可侄儿留在这世上一天,又是他心头大患。故而我在临行前命方靖书设局,在我们出发后,让人扮成亚米尔罕,在驿馆前往州府的途中遭遇拦截,造成王孙已被他的亲信劫走的假象,然后故意散播消息,王孙已然越境潜回伽罗,将格史泰的注意力转向陆路。即使亚米尔罕中途下船,有孔鵃和空鹴二人照护,仍是一路轻松过关,顺利潜返王都。望着王座上的叔父,亚米尔罕淡说:“王叔是长辈,我原不该这样以下犯上。可您欺人太甚,更大逆不道,弑王篡位,休怪我不顾叔侄情谊,兵戎相见。”
“哼,说得好听。”
格史泰轻蔑一笑:“在父王面前装模作样地做个孝顺孙儿,其实你也不过像孤一样,想要这张王座罢了。只不过孤学不来你那套伪善的把戏,只知道成者王,败者寇,想要的东西,就要不计一切代价夺到手。”
这般直言不讳对王位的觊觎,格史泰也可算是性情中人。不过有勇无谋,先前种种计策,想必出自那位国师。我侧眼看向对面镇定自若的老者,便见他轻蹙眉头,似不苟同主上当着诸臣之面,默认弑父篡位的事实。且此言一出,确是满殿哗然。先前亚米尔罕被扣羲和,朝中大臣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现见王孙归来,纷纷站到他的身后,疾声痛陈新君弑杀亲父,天理不容。
“众望所归。”
望着越来越多的大臣离席涌向卓立殿中的王孙,我慨道。近前的莫寻赞同点头,看向王座上笑渐狠戾的男子,似若深埋心底多年的怨恨顷刻爆发,死死盯着神情坚毅的侄儿,俊容扭曲:“好,很好!你们尽管去帮这个假仁假义的小子,可是背叛孤的人统统要死!”恨不能将侄儿大卸八块,他扭首戾喝:“国师!”
不若主上气急败坏,老者仍是一脸从容淡定,可似有若无,目蕴一抹杀机:“老朽早知王孙殿下定然不甘。只可惜殿下神通广大,搜遍敦阳,还是一无所获,乃至今日惊扰陛下与新后的大婚,确是老朽无能。”低垂眼帘,语渐寒森,“不过您虽是万人景仰,可要成为一国之君,还要看老天站在谁的身边。”
话音刚落,忽得腾身而起,亟袭亚米尔罕而去。即使勉力与之过招,可对手武功高深莫测,不消多时,亚米尔罕渐渐不敌。见王孙有难,守在殿外的银甲兵士立时进殿护驾,虽牵制老者凌厉的攻势,可猝然不及,一声亢戾啸吼,当即震倒一拨举矛来刺的士兵。
“王后!”
也许这就是武侠小说中常出现的狮吼功,若无内功修为的人,肝胆俱裂,也不以为奇。望了眼王座上昏厥过去的女子,我攥住身前衣襟,虽莫寻及时捂住我的耳朵,可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强压下涌至喉口的甜腥,冲焦灼相望的百合她爹摇头一笑。不过皇太子殿下仍迁怒那位伽罗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