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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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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木见到我现在这副德行,定会如释重负,再不会一见面便打趣他这个心理医师也要步我后尘,反成躁郁症患者。
  想起前世勉强算是恋人的男人,苦笑了笑。侧过去抱头蜷身,闭起了眼。
  十几天来都是这样昏沉度日,不过独居养成的警醒,听到有人开锁,立时睁眼,以为是那位送饭的婆婆,暗想如何告诉不识字的老人家,我食素,请她明天送些清粥小菜过来。坐起身,却见两个身着斗篷的男子一前一后步下台阶,我一瞬惊诧,即便了然大限将至,淡淡苦笑:“可容我梳梳头发?”
  前生独居他乡,工作忙碌,剪短发既是方便打理,也因为那个曾说我留长发好看的人早已不在人世。虽不知这身体的原主人可有恋人,但这等花容月貌的少女定不愿披头散发,狼狈赴死。可惜手边没有梳子,只能手指蘸水梳理。来人也不催促,静默立我身后,半低着头,很恭敬的样子。想来这二人应该不是那位趾高气扬的茈姓王爷。笑了一笑,我平静问:“有没有束头发的东西?”
  近前一人闻声抬头。墨瞳深不见底,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神情淡漠,谦恭中隐有几分凛然倨傲。看着这个俊美异常的男子,不知为何,心没来由地一痛,对他有种说不清的熟悉,可比起我刹那异样,面前的男子显是诧异,对我淡淡审视。笑了笑,我坦然以对。他皱了皱眉,敛容放下斗篷帽子。黛蓝束额,及颈墨发,我有些困惑他为何留短发,可另一人放下风帽,就是书中常见的古代武将发髻,心想面前的男子未蓄长发,应该是有隐衷,男子已经解下束额,恭敬递到我面前。
  “不用……”
  虽不是发绳,可古人将贴身事物赠人多有深意,可他眼里并无半分绮念,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大大方方地接过:“多谢。”
  他低头施了一礼。身侧俊秀的颀长少年面色沉静,眼神却是意味深长,见我转头看他,浅笑欠身,似乎诚惶诚恐,却隐隐狡黠。望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少年,我皱了皱眉,将三指来宽的束额折了两折,将头发束成一股:“走吧。”
  可两人身形未动,赠我束额的男子深望了我一眼,从怀里取出一串木珠呈到我手里。好似有难言之隐,他没有明说这木珠作何之用。也不追问,我顺势接过戴上右腕,可眼前蓦得一黑,待我回神,男子轻扶住我的肩膀,眼中似有若无一丝忧切。我心头一暖,摇首笑笑,墨瞳立起波澜,随即松手向后退了数步,和另个斗篷男子一前一后,引我出了囚室。
  华茂青松,花木葱茏。自我还魂来到这里,还是头回见到外边的世界。仰望树隙灿曦,我微眯了眼,虽纳闷他们为何没有给我上手镣脚铐,押进囚车带去游街示众。可环望葱郁山林,暗想可能是皇帝与这风华绝代的美人感情深厚,法外施恩,令她不至受辱,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处决。
  苦笑了笑,跟上走在前方的短发男子。许是鸟语花香,致远的宁静,有一瞬,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与收养我的温雅神父相处的日子。待回神,察觉前方的男子意味深长地回头望我,起初惘然,抬手竟是摸得一手濡湿,不由怔愕。
  记得季神父故世后,我不曾为他落过一滴眼泪。后来东渡日本,四年间做过无数次心理疏导,仍无济于事,不想此时此刻,竟然泪流不止,许是来到另个时空,往事便成前尘。如释重负,我长吁了口气,终可笑着迎向前方两道隐隐迷惘的视线:“走吧。”
  男子不语,定是熟识原宿主,看向我的眼神些微陌生,可略显寡情的清冷渐渐淡去,逆光中,唇角似是微微翘起,但未及望清,平起一阵山风卷起满地残叶,我下意识抬袖遮脸,一如风过无痕,当我抬头的时候,男子已经回首,朝前举步。
  “呵。”
  不知为何,因为这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心情豁然开朗,笑了一笑,我随他前行,在山中走了约莫一刻钟,忽见密林前方出现一座极似神社的建筑,不禁困惑我现在到底在古中国,还是古日本。可走近神社,顾不得心底的疑惘,瞠大了眼,惊愕看向静立神社前的男子。面容竟与季神父如出一辙,刹那间,思绪飞白。
  壹章 · 夕雾「二」


  季之函。二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夜,在教堂外发现遭人遗弃的女婴,以自己的姓氏为她取名的年轻神父。亦父亦兄,视那个女孩如至亲。可女孩一相情愿,从懵懂的仰慕,到情窦初开。最后挠着后脑勺表白,却自讨没趣。只因神父听到她的心意后,将《圣经》抵在胸前,无言婉拒。即使失望,可女孩清楚神父对天主必须绝对忠诚。和一起长大的朋友偷跑去临近的滨海小镇喝了个酩酊大醉,以为就此斩断这段无望的初恋。可一个月后经过神父的房间,一如往常,女孩推开虚掩的房门,不想屋里酒气冲天,温文男子衣衫凌乱,半伏在床边,似已不省人事。惟恐别人见到他失态的模样,女孩立时反锁了房门,走过去费力将神父搬上了床,可冷不防被神智不清的男子握住手,压在了身下……
  望着面容极似季神父的白衣男子,我微微苦笑。
  童贞给他,无怨无悔,可惨重的代价,确是一生难赎。季神父至死不知我曾怀上他的孩子,但世俗不容,最后仍是那个童年玩伴将我带去医院,送进了手术室。而那年,我不仅失去孩子,甚至连季神父也未能挽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是肝癌晚期,半年不到,就与世长辞。
  咬了下唇,我苦笑渐深。虽是从我心愿,自始至终,季神父若无其事,和我一如往昔。可他背叛了天父,所以了无生志,以死赎罪。只是弥留前,他轻吻我的手,面带释然的微笑,平静阖上了眼。
  半生虔诚,他终是祈得天父宽宥,以死解脱,我却如堕深渊,度日如年。葬礼后,青梅竹马的少年终是不再隐忍,要我离开那间生活了十六年的孤儿院,和他一起生活。我没有拒绝,可当夜便收拾行李不告而别,用季神父过到我名下的钱在另个远离大海的城市生活了三年。
  因为季神父生前喜读各国历史,考上大学后,我便主修史学。而过去曾答应孤儿院里的异姓弟妹们,将来要给总是穿旧衣服的他们做最好看的衣服,所以时去旁听服装设计课程,直到十九岁那年,意外得到留学的机会,毫未犹豫,只身去到离故乡更远的那座城市。毕业后,也未从事史学研究,留在做过一年兼职的服装品牌,成为一名助理设计师,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只是这样屈从现实随波逐流的我,自己也感陌生。察言观色,凡事三思而后行,为了在那个竞争激烈的社会生存,我成了季神父生前最不待见的虚伪女子。更因沉重的生活压力,我本轻微的躁郁症越来越严重,于是在东京的一间诊所,认识年轻的心理医师枢木久典。
  相识四年,一直若即若离,不曾正式交往,却在庆祝我成为设计师的那天,因为喝多了酒,重蹈覆辙。只是他女友众多,一夜情对他来说很平常。那时我也已在东京生活了三年,对男女之事不像少时那样深以为然,当是春梦一场,彼此一如既往,他仍没有固定的女友,我身边不乏喝酒聊天的男伴。
  可前世除了季神父,枢木是唯一和我有过亲密的男人。独在异国他乡,难免脆弱,身边的人也只有他对我知根知底。所以之后不久,他邀我同去北海道,明知他不是一个专情的男人,最后还是出现在登机口。尔后很自然地和他过起半同居的生活,互不干涉对方交友。即使公司里的同事在酒吧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当众拥吻,我只一笑置之,只是不允他在我的公寓里留宿。
  回想往事,我颇是自嘲。
  虽未明说,可枢木应该知道原由。我仍深深爱着季神父,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身在天堂的神父看到我带另个男人回家过夜。所以有回我无意中发现他最喜欢的书里夹着一枚戒指,与我无名指的戒围分毫不差,他笑而不语,我视若无睹。
  直到后来,同公司的前辈设计师窃取我即要完成的设计图,贼喊捉贼,反诬我抄袭她的作品。一个异乡人,本便受人歧视,和那位设计师向来交好的上司没有详查,就令我第二天递辞呈。从此我在服装界声名狼藉,求职四处碰壁,渐渐心灰意冷。有日又是一场难堪的面试后,祸不单行,刚出大厦便下起滂沱大雨。我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前行,直至精疲力竭,想起那个不吝予我温暖的男子,叫了辆计程车来到他在东京的寓所。他适巧在家,可他的床上还有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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