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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愕,笑着更正:“你只有一个旻夕姐姐,哪来的妹妹?”
我的洛儿尚不更事,口误在所难免。可他执拗摇首,俯身贴近我的小腹:“洛儿来会娘亲前,奶奶让洛儿转告娘亲,世间一切本有定数,即使非己所愿,也不能轻易抹杀了去。请您莫怪那人,缘起自有缘灭时,您和爹爹缘数已尽,该放手时,须得放手。”
许是出家之人皆是这般神神叨叨,我一头雾水,可现下身在雾霭彼方的淑太妃也是我的婆婆,当着孩子的面,按捺莫名,欲要伸手去抱洛儿,却被他避开了去,直起身来走离我的怀抱。
“洛儿要回去了。”
雾霭渐散,现出一条长河,乍见一袭墨袍的男子肃立岸边一叶孤舟,知是相聚时限已到,望了眼彼岸星点灯火,我强颜欢笑:“路上小心。回家后让奶奶给你多添一件衣裳。”
洛儿摇首笑说:“娘亲毋须挂心,这里的人不若现世。”
诚然,黄泉国的住民不比现世之人,须得忧念生死。我失笑,朝登上孤舟的儿子挥手道别,直待眼前的景象复又为一片朦胧雾霭所笼,方才放下微酸的胳膊,阖起眸,待听一声柔唤,睁眼已是黄昏时分。转首环望,极是熟悉的和式风情,当是即家兄妹的宅子,许是昏倒后,他们就近带我来此。苦笑了笑,因是喉间干灼,看向跪坐近旁满面忧色的莞菁:“水……”
便见堂堂公主殿下顾不得仪态,起身疾奔而出。我不知是笑是叹,亦不知为何无人侍奉近旁,待她端来温热的白茶给我润喉,我惘问:“其他人呢?”
若是往常,我这般没来由地昏倒,即家兄妹眼下定是在旁手忙脚乱。即使往日笑嗔他们大惊小怪,此刻不见其人,反不习惯。苦笑了笑,回首见莞菁欲言又止,以为她忧念我的身子,摇首笑道无碍。可得我保证,她仍是吞吞吐吐,扶我起身,似有难言之隐,直待良久,方才黯叹:“儿时就大而化之,难怪这些日子毫未察觉。”
我不明就里。近来公务繁重,迟迟未来月事,以为疲累过度,失调所致,未曾在意,因而莞菁问起,我只感莫名其妙。可近前女子眼神渐深,垂眸凝住我的小腹,片刻迟疑,微凉的柔荑轻覆上我的手背:“许御医说你有身子了。”
“……什么?!”
对个独守空闺的寡妇来说,实在荒诞。我失笑,可见莞菁神色凝重,不若玩笑,渐然敛容,耳畔遽尔响起梦里洛儿说过的话……
“不可能……”
即使数月前的不堪情境立现眼前,可事后不久便有月信,断不可能是那人的骨肉。除非……
脑海飞掠一幕景象,我遽尔僵凝。莞菁见状,无措轻抚我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试探:“这孩子是不是皇……”
“不是!”
紧攥起拳,我下意识暴喝,可见莞菁惊怔,窒了一窒,扭首强自镇定:“我有话要问许御医,可请姐姐叫他进来?”
深望我一眼,莞菁颌首出外,待那青袍男子稳步来至近前,我直截了当:“给本宫开落胎的方子。”
只是古代医学不比现代,落胎风险极大,若不得法,便是性命之虞。惯常只有一时不慎,自然流产,一般大夫不会轻易开此形同扼杀无辜性命的药方。许御医亦然,默不作声,即使我厉声令他依命行事,仍是不为所动,彼此僵持良久,忽尔有人推门而入,来者埋首逆光,此间神情看不真切,徐步近前,面带久未见之的疏漠,朝我躬身:“微臣有事要禀,可请殿下单独一叙。”
我恼恨瞠他。似有所悟,深望我们一眼,许御医躬身告退。待门严拢,他揭下人皮面具,跪身谢罪:“微臣罪不可赦,理当诛连满门。可此事乃微臣之过,妄请殿下念在萤姬侍奉您多年,免她死罪,由微臣一力承担。”
“呵,好个兄妹情深!”
我冷讽一笑,可亦自嘲,只因那日的情境愈渐明晰。病得昏沉,见着幻象,以为苍秋入梦与我相会,硬将错以为是我丈夫的男子一并拖进万劫不复的情潮。殊不知那场鱼水交欢并非镜花水月,我又次失身,乃至是我自己恬不知耻,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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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闭起眸,指尖深嵌入掌,直待沁出血丝,仍是浑然不觉:“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了你,何必这般惺惺作态,跑来向我谢罪!”
他垂眸不语。虽知是我咎由自取,可仍按捺不住渐起的怒火,起身疾步走向倚在东墙的藤木架,抄过一尊瓷器,使力扔向令我又次辜负苍秋的男子,他亦不闪躲,任亟飞而来的瓷器擦着耳际,在身后残碎。我仍不解恨,冲到他面前,发了疯似地又捶又打,他纹丝不动,紧闭着眼,终是摧垮刻意的木然,面露凄凉。
不论这孩子缘何而来,我们皆心知肚明,要之不得。可现下她已长在我身里,如果茈尧焱发现这孩子的存在,迁怒之下,又有诸多无辜之人为我所累。狠命捶打面前的男人,宣泄不能为外人道的愤懑,直待虚脱,颓软倒坐在地,仍要直面这避无可避的祸事——亲手扼杀自己的骨肉。除此以外,我别无选择。
“这孩子不能留下。”
身形未现,尚可瞒天过海,须得快刀斩乱麻,请老天收回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便见近前的男子闻言一震,我侧眼冷漠说道:“如果许御医执意不开方子,麝香也好,红花也好,你都给我想了法子弄来。”
静默许久,他方才抑声应许:“微臣领旨。”
虽是无可奈何,可只要茈尧焱在位一天,我和苍秋的长子便是他亲骨肉的前车之鉴。墨瞳渐启,痛郁杂陈,许未自察,隐隐一抹渴盼。我微窒,即使恨意犹在,令他亲自去求扼杀骨肉的药方,确是残忍。抿白了唇,凝住徐缓起身的男子,极不争气地起了恻隐之心,终是探手攥住他的衣角:“听过孩子的声音再走。”
我平躺下身,冷望惊愕的男子,直待良久,他回神苦笑,跪坐下身,附耳在我小腹,亦不知可是当真听得胎动,眸中的怆凉渐然化为淡柔的笑意,足有一刻光景,动也不动,直待我冷声催促,他方才抬首:“对不起。”
这声抱歉不知对我,还是对我肚里的孩子。我闭眼冷说:“快去快回。”
直待沉重的脚步渐远,佯装的冷漠终是一泄千里。抚上小腹,许只是心理作用,竟是摸得一阵微动。明了他缘何露出那等温柔的神情,我笑了笑,极是晦涩。不消多时,折回里屋的莞菁见我神色惨淡,亦是黯然:“我已打发未央回宫报信。”
得莞菁授意,许御医惟道我操劳过度,加之德蓉公主发话,负责监视的佞人只有依命回宫。我暗松了口气,苦笑道谢:“劳姐姐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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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在人前向来不露声色。可莞菁心性通透,些微异样亦难逃其眼。我自嘲点头,她不语,平躺下身,一如前些时日,我们夜话前尘,轻拥彼此,相依相偎,汹涌心潮竟是渐然平息,枕在她怀里,我哑声道起始末。莞菁听后沉默许久,终是拥紧我,声如静水:“你们谁都没错,只怪造化弄人。”
诚然,确是造化弄人。我设了铜墙铁壁防他,却是自毁长城,结下另段孽缘。我苦笑,因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乱如麻:“今后我该以何面目待他?”
不论情愿与否,腹中已有他的骨肉,如果将他继续留在身边,等同时刻提点自己背叛了苍秋。可除了议事的朝堂,但凡有我的地方,便有即家兄妹的身影,他一旦离开,茈尧焱定感异样,抽丝剥茧,难保不会东窗事发。往日他们兄妹不离不弃,跟随于我,我自不希望他为茈尧焱所害,成为第二个苍秋。思前想后,进退维谷,见我愈渐焦躁,莞菁轻抚我的发,仍是柔声道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妨这样想,他同是你孩儿的父亲,对你用情不比苍世子少。你若可想通,自会待他公平。”
即使心知肚明,他是苍秋之外待我最是挚真的人。可不论是何景况,我断不能背弃为我而死的丈夫。轻抚小腹,顾左右而言它:“如果生下来,许和旻夕一样,是个可爱的女孩。”
莞菁微愕,笑问我缘何这般成竹在胸,我轻扬起唇,心下黯然:“洛儿托梦给我,说他会添个妹妹。”
不知近侧的妹妹便是怪力乱神、偷天换日的孽果。莞菁一笑置之,拥紧彼此,漫漫冬夜,我们二人皆是一宿未有阖眼。凝望窗外月影,两手未曾挪离小腹,脑海间或浮现当初怀洛儿时的情境,或笑或怅,乃至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