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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站起来,道:“派出去巡逻的每一队人,大半是我属下,我得去替他们料理后事。”
马空群道:“等一等。”
花满天道:“堂主还有何吩咐?”
马空群道:“没有。”
花满天道:“那等什么?”
马空群道:“等一个人来。”
花满天道:“等谁?”
马空群道:“一个迟早总会来的人。”
花满天终于慢慢地坐下,却又忍不住道:“他若不来呢?”
马空群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好了。”
他沉下脸的时候,就表示有关这问题的谈话已结束,已没有争辩的余地,所以大家就坐着等。等谁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然后就有条白衣大汉快步而入,躬身道:“外面有人求见。”
马空群道:“谁?”
大汉道:“万世遗。”
马空群道:“只有他一个人?”
大汉道:“只有他一个人。”
马空群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微笑,喃喃道:“他果然来了,来得好快。”他站起来,走出去。
花满天忍不住道:“堂主等的就是他?”
马空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沉声道:“你们最好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但这次你们却不必一直等下去,因为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万马堂若说你们最好留在这里,那意思就是你们非留在这里不可。这意思每个人都明白。
云在天仰面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眼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仿佛还在体味着马空群那儿旬活的意思。
公孙断紧握双拳,眼睛里满布血丝。
今天马空群竟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这为的是什么呢?
花满天却在问自己,万世遗怎么会突然来了?为什么而来的?马空群怎么会知道他要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解答的问题。
这个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
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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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遗站在阳光下。
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现在他正仰着脸,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白绫大旗,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马空群已走过来。
马空群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脸,去看那面大旗。
大旗上五个鲜红的大字:“关东万马堂。”
万世遗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马空群道:“是。”
他一直都在凝视着万世遗,观察着万世遗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
现在万世遗终于也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
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万世遗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马空群道:“只有一样。”
万世遗道:“什么事?”
马空群道:“骗自己。”
万世遗笑了。
马空群却没有笑,淡淡接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万世遗微笑着,道:“但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万世遗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目己?”
马空群道:“不能。”
万世遗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马空群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万世遗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
他们不知不党的同时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门。
晴空如洗,长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间却仿佛带着种浓烈的悲怆之意。
马空群纵目四顾,又长长叹息,黯然道:“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
万世遗道:“死的全是不该死的人。”
马空群霍然回头,目光的的,盯着他道:“该死的是谁?”
万世遗笑了笑,道:“有人认为该死的是我,也有人认为该死的是你,所以……”
马空群道:“所以怎么样?”
万世遗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几匹失群的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
马空群突然纵身,掠上了一匹马,向万世遗招了招手,就打马而去,他似已算准万世遗会跟去。万世遗果然跟去。
这地方本已在天边,这山坡更似在另一个天地里。
万世遗来过。
马空群要说机密话的时候,总喜欢将人带来这里。
他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心里围着的栅栏撤开去。
石碑上仍有公孙断那一刀砍出的痕迹。
马空群轻轻抚着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墓碑总要令他忆起昔日那些惨痛的往事?
良久良久,他才转过身。
风吹到这里,似也变得更凄凉萧索。
他鬓边的白发已被吹乱,看来仿佛苍老了些。
但他的眼睛却还是鹰隼般锐利,他盯着万世遗,道:“有人要你来杀我?”万世遗点点头。
马空群道:“但你却不想杀我?”
万世遗道:“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道:“因为你若想杀我,就不会来告诉我了。”
万世遗笑了笑,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马空群道:“你想必也已看出,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万世遗沉吟着,道:“你为何不问我,是谁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道:“我不必问。”
万世遗道:“为什么?”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根本就从未将那些人看在眼里。”
他慢慢接着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但值得重视的却只有一个人。”
万世遗道:“谁?”
马空群道:“我本来也不能断定这人究竟是你还是傅红雪。”
万世遗道:“现在你已能断定?”
马空群点点头,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其实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的。”
万世遗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些人全是被傅红雪杀了的?”
马空群道:“不是。”
万世遗道:“不是他是谁?”
马空群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地转过身,眺望着山坡下的草原。
他没有回答万世遗的话,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用血汗换来的,绝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上抢去。”
这句话也不是回答。
万世遗却像是已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义,所以不再问了。
天是蓝的,湛蓝中带着种神秘的银灰色,就像是海洋。
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在这里看来已渺小得很,旗帜上的字迹也已不能辨认。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本来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方向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过了很久,马空群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吧?”
万世遗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他当然知道马空群有个女儿。
马空群道:“你也认得她?”
万世遗点点头,道:“我认得!”
马空群道:“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万世遗道:“她很好。”
他的确认为她很好。有时她虽然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内心却还是温柔而善良的。
马空群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转身盯着万世遗,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万世遗忽然发觉自己被问得怔住了,他从未想到马空群会问出这句话来。
马空群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万世遗苦笑道:“我的确有点奇怪。”
马空群道:“我问你,只因为我希望你能带她走。”
万世遗又一怔,道:“带她走?到哪里去?”
马空群道。“随便你带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带她去,这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你们都可以带走。”
万世遗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带她走。”
马空群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万世遗目光闪动,道。“她喜欢我,我们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