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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熊飞直睡至次日红日东升,方才起来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饭,方慢慢往断桥亭来。刚至亭上,只见周老儿坐在栏杆上打盹儿呢。展爷悄悄过去,将他扶住了,方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周老猛然惊醒,见是展爷,连忙道:“公子爷来了。老汉久等多时了。”展爷道:“那渔哥还没来么?”周老道:“尚未来呢。”展爷暗忖道:“看他来时,是何光景?”正犯想间,只见丁二爷带着仆从二人竟奔亭上而来。展爷道:“送银子的来了。”周老儿看时,却不是渔郎,也是一位武生公子。及至来到切近,细细看时,谁说不是渔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见礼。丁二爷道:“展兄早来了么?真信人也!”又对周老道:“老丈,银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么?”周老道:“有地甚,就在郑家楼前一箭之地,有座书画楼,乃是小老儿相好孟先生的。因他年老力衰,将买卖收了,临别时就将此楼托付我了。”丁二爷道:“如此甚好。可有帮手么?”周老道:“有帮手,就是我的外甥乌小乙。当初原是与我照应茶楼,后因郑新改了字号,就把他撵了。”丁二爷道:“既如此,这茶楼是开定了,这口气也是要赌准了。如今我将我的仆人留下,帮着你料理一切事体。此人是极可靠的。”说罢,叫小童将包袱打开。展爷在旁,细细留神。
不知改换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030回 济弱扶倾资助周老 交友投分邀请南侠
且说丁二爷叫小童打开包袱。仔细一看,却不是西纸,全换了桑皮纸,而且大小不同,仍旧是八包。丁二爷道:“此八包分量不同,有轻有重,通共是四百二十两。”展爷方明白,晚间揣了九次,原来是饶了二十两来。周老儿欢喜非常,千恩万谢。丁二爷道:“若有人问你,银子从何而来?你就说镇守雄关总兵之子丁兆蕙给的,在松江府茉花村居住。”展爷也道:“老丈若有人问,谁是保人?你就说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姓展名昭的保人。”周老一一记住了。又将昨日丁二爷给的那一锭银子拿出来,双手捧与丁二爷道:“这是昨日公子爷所赐,小老儿尚未敢动。今日奉还。”丁二爷笑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昨日我原是渔家打扮,给你银两,你恐使了被我讹诈。你如今放心罢。既然给你银两,再没有又收回来的道理。就是这四百多两银,也不合你要利息。若日后有事到了你这里,只要好好的预备一碗香茶,那便是利息了。”周老儿连声应道:“当得,当得。”丁二爷又叫小童将昨日的渔船唤了来,将周老的衣服业已洗净晒干,叫他将渔衣换了。又赏了渔船上二两银子。就叫仆从帮着周老儿拿着银两,随去料理。周老儿便要跪倒叩头。丁二爷连忙搀起,又嘱咐道:“倘若茶楼开了之后,再不要粗心改换字号。”周老儿连说:“再不改了!再不改了!”随着仆人,欢欢喜喜而去。
此时展爷从人已到,拉着马匹,在一边伺候。丁二爷问道:“那是展兄的尊骑么?”展爷道:“正是。”丁二爷道:“昨日家兄遣人来唤小弟。小弟叫来人带信回禀家兄,说与吾兄巧遇。家兄欲见吾兄,如渴想浆。弟要敦请展兄到敝庄盘桓几日,不知肯光顾否?”展爷想了一想:“自己原是无事,况假满尚有日期,趁此何不会会知己,也是快事。”便道:“小弟久已要到宝庄奉谒,未得其便。今既承雅爱,敢不从命。”便叫过从人来,告诉道:“我上松江府茉花村丁大员外那里去了。我们乘舟。你将马匹俱各带回家去罢。不过五六日,我也就回家了。”从人连连答应。拉着马匹,各自回去不提。
且说展爷与丁二爷带领小童,一同登舟,竟奔松江府,水路极近。丁二爷乘舟惯了,不甚理会;惟有展爷今日坐在船上,玩赏沿途景致,不觉就神清气爽,快乐非常。与丁二爷说说笑笑,情投意合。彼此方叙年庚。丁二爷小,展爷大两岁,便以大哥呼之。展爷便称丁二爷为贤弟。因叙话间,又提起周老儿一事。展爷问道:“贤弟奉伯母之命,前来进香,如何带许多银两呢?”丁二爷道:“原是要买办东西的。”展爷道:“如今将此银赠了周老,又拿甚么买办东西呢?”丁二爷道:“弟虽不才,还可以借得出来。”展爷笑道:“借得出来更好;他若不借,必然将灯吹灭,便可借来。”丁二爷听了,不觉诧异道:“展大哥,此话怎讲?”展爷笑道:“莫道人行早,还有早行人。”便将昨晚之事说明。二人鼓掌大笑。
说话间,舟已停泊,搭了跳板,二人弃舟登岸。丁二爷叫小童先由快捷方式送信,他却陪定展爷慢慢而行。展爷见一条路径俱是三合土叠成,一半是天然,一半是人工,平平坦坦,干干净净。两边皆是密林,树木丛杂。中间单有引路树。树下各有一人,俱是浓眉大眼,阔腰厚背。头上无网巾,发挽高绺,戴定芦苇编的圈儿。身上各穿著背心,赤着双膊,青筋暴露,抄手而立;却赤着双足,也有穿著草鞋的,俱将裤腿卷在膝盖之上。不言不语。一对树下有两个人。展爷往那边一望,一对一对的实在不少,心中纳闷。便问丁二爷道:“贤弟,这些人俱是作甚么的?”丁二爷道:“大哥有所不知。只因江中有船五百余只,常常械斗伤人;江中以芦花荡为界。每边各管船二百余只,十船一小头目,百船一大头目。又各有一总首领。奉府内明文,芦花荡这边俱是我弟兄掌管。除了府内的官用鱼虾,其下定行市开秤,惟我弟兄命令是从。这些人俱是头目,特来站班朝面的。”展爷听罢,点了点头。
走过土基的树林,又有一片青石鱼鳞路,方是庄门。只见广梁大门,左右站立多少庄丁伴当。台阶之上,当中立着一人,后面又围随着多少小童执事之人。展爷临近,见那人降阶迎将上来,倒把展爷吓了一跳。
原来兆兰弟兄乃是同胞双生,兆兰比兆蕙大一个时辰;因此面貌相同。从小儿兆蕙就淘气。庄前有卖吃食的来,他吃了不给钱,抽身就走。少时卖吃食的等急了,在门前乱嚷。他便同哥哥兆兰一齐出来,叫卖吃食的厮认。那卖吃食的竟会认不出来是谁吃的。再不然,他弟兄二人倒替着吃了,也竟分不出是谁多吃,是谁少吃。必须卖吃的着急央告,他二人方把钱交付给,以博一笑而已。如今展爷若非与丁二官人同来,也竟分不出是大爷来。
彼此相见,欢喜非常,携手刚至门前,展爷便把宝剑摘下来,递给旁边一个小童。一来初到友家,不当腰悬宝剑;二来又知丁家弟兄有老伯母在堂,不宜携带利刃:这是展爷的细心处。三个人来至待客厅上,彼此又从新见礼。展爷与丁母太君请安。丁二爷正要进内请安去,便道:“大哥暂且请坐。小弟必替大哥在家母面前禀明。”说罢,进内去了。又嘱咐预备洗面水,烹茗献茶。彼此畅谈。
丁二爷进内,有二刻的工夫,方才出来说:“家母先叫小弟问大哥好。让大哥歇息歇息。少时还要见面呢。”展爷连忙立起身来,恭敬答应。只见丁二爷改了面皮,不是路上的光景,嘻嘻笑笑,又是顽戏,又是刻薄,竟自放肆起来。展爷以为他到了家,在哥哥的面前娇痴惯了,也不介意。
丁二爷便问展爷道:“可是呀,大哥。包公待你甚厚,听说你救过他多少次。是怎么件事情呀?小弟要领教。何不对我说说呢!”展爷道:“其实也无要紧。”便将金龙寺遇凶僧、土龙岗逢劫夺、天昌镇拿刺客以及庞太师花园冲破路邪魔之事,滔滔说了一回。道:“此事皆是你我行侠义之人当作之事,不足挂齿。”二爷道:“倒也有趣,听着怪热闹的。”又问道:“大哥又如何面君呢?听说耀武楼试三绝技,敕赐“御猫”的外号儿,这又是甚么事情呢?”展爷道:“此事便是包相爷的情面了。”又说包公如何递折,圣上如何见面。“至于演试武艺,言之实觉可愧;无奈皇恩浩荡,赏了“御猫”二字,又加封四品之职。原是个潇洒的身子,如今倒弄的被官拘住了。”二爷道:“大哥休出此言。想来是你的本事过得去;不然,圣上如何加恩呢?大哥提起舞剑,请宝剑一观。”展爷道:“方才交付盛价了。”丁二爷回首道:“你们谁接了展老爷的剑了?拿来我看。”只见一个小童将宝剑捧过来,呈上。二爷接过来,先瞧了瞧剑鞘,然后拢住剑靶,将剑抽出,隐隐有钟磬之音。连说:“好剑,好剑!但不知此剑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