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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旁的病床上躺著一个年轻的女孩,高吊的点滴沉默的流著,坐在病床边的男人亦沉默的等待著。
女孩终于自昏睡中苏醒,心形的小脸蛋上有著一刹那的恍惚,而后倏然回想起昏倒前所接收到的讯息,脸色旋即转为苍白无比。
空难!那是真的吗?爸妈他们……
“娃娃。”守在床边的男人轻唤。
她抬起干涩的双眼看向他。“有没有我爸妈的……”声音粗哑的她,接下去的疑问却再也问不出口。
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恶梦?空难……她多希望爸妈凑巧有事延误了一天,或正好没赶上那班出事的班机……
“娃娃……”
见到男子的表情,她已知道答案,泪水再度氾滥成灾。
男人无语,他知道哭泣对悲伤的人来说是好的。
“刘大哥,你知道‘他’回来了吗?”她抬起泪眼,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我知道。”刘国维知道楚心娃口中的“他”是谁,更清楚“他”此次返台的目的。
她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脸,望著天花板只觉得累,好想就此长眠不醒。在天花板上,她仿佛见著父母的笑容及小雪姐温柔的眼神。
“娃娃,你要小心他。”刘国维的叫声唤回她涣散的精神。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了。”只除了可怜的哥哥,她放得下他吗?。
楚心娃幽叹口气,想起那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总统套房的会客厅中,范修尧坐在真皮沙发上,一瞬也不瞬的紧盯著有关此次空难的追踪报导。
萤幕上映出一张张痛不欲生的脸,一双双哭红的眼,满头银发的老妇嘶号著昏厥在家人怀中。即使周遭围绕著一堆陌生的脸孔,范修尧依然一眼就找到楚心娃,继而才注意到她身旁的刘国维。
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扎在颈后,素白的脸蛋上并无其他人彰显于外的哀恸,楚心娃扶著灵柩,神情木然的面对这一切混乱。
一小群人沉不住气的叫骂,受访的男子激动的护骂并要求赔偿。镜头一转又报导著已寻获黑盒子,荣航负责人召开记者会,中年男人一脸诚恳地说明赔偿问题。最后是罹难者家属的专访——双双罹难的新婚夫妻,赴美完成开心手术却丧生于意外中的乘客……最后访问到一位双亲皆殒命于此次空难的女孩。
画面转到楚心娃苍白的脸上,乌亮的发丝上罩著一层水雾,外头依旧下著毛毛细雨。她幽幽地抬起水眸凝望镜头,泪水终于禁锢不住地淌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范修尧冷硬的心蓦然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总要在事情发生后才急于补偿?你们认为我们希罕那些钱吗?再多的金钱也换不回我爸妈的命呀!为什么……我只想寻回他们的尸体,却连这样也无法如愿呢?我……我不要他们往生后还尸骨不全呀!呜……不要再让同样的悲剧一再发生了,如果你们还有良心……”她哽咽不已,再也支撑不住地哭倒在刘国维怀里。
微眯著眼,范修尧阴暗的眸光凝住楚心娃的脸蛋。没错!她说得好极了。有些事确实是难以补偿的,例如楚心民欠小雪的一条命……
冷锐的眸移向萤幕上的刘国维,他举起酒杯遥敬昔日至交,正式向所有阻挠他复仇大计的人宣战。没有人可以成为他的阻碍,没有人!
“敬你!国维!”他低喃道,仰头喝干杯中物。
不曾漏失刘国维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担忧,他的薄唇漾出冷笑。终于明了为何一向木讷的国维竟会一反常态,激动而热切地要他停止对楚家的复仇计画了!
原来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啊。
台北街头繁华依旧,玻璃橱窗里璀璨依然,但观赏的人心境却已不如从前。撑著伞的娇小身影眼中映不进街道两旁的辉煌,只感受到空气中的湿凉,天空罩著黯然的灰蒙。
楚心娃步出律师事务所已将近两个小时了,却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一夕之间失去双亲,家也毁了……一个没有家人在的空屋也算“家”吗?受不了再待在那充满回忆的地方,所以她逃了出来。
老天爱捉弄人,父母生前为钱四处奔波,不想死亡却为他们赚进一大笔钱。保险、殉职抚恤、航空公司理赔等等,那是一笔于她而言不啻为天文数字的金额,足够她跟哥哥每月仅提取利息便能过活了。
人生有时真是荒谬!她自嘲地想。
她不打算靠那笔钱度日,再一年她就毕业了,届时她会去工作靠自己养活自己。那些钱是父母的命换来的,该留给无谋生能力的大哥,她不该也不能去动用。父母的骤逝强迫她变得更坚强独立,她不认为还有什么事足以再打击她了。
楚心娃无意识的漫步著,当她发觉时,她已走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她认得这里,五年前的一个台风夜她曾来过这条巷弄。既然已走到这里了,就看一眼再走吧!“他”跟小雪姐姐曾住过的地方。
未定到巷底,就著路灯她便已看见那不容错认的高大身影。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昂首凝望著小阁楼,没用任何雨具,任由稀薄的雨丝落在身上,路灯的光亮在他头顶上照得雨丝仿若银丝般发出光芒。
有好一段时间,他一动也不动,看来恍如一尊雕像,又好似自幽冥中逃逸的魂魄,一眨眼就会消失或扑向人。
楚心娃傻愣的站在原地望著他的侧影,等待他挟著恨意扑向她。
她知道他已发现她的存在,只是故意忽视。即使站立姿势不变,伟岸的身躯却透出一股僵硬的敌意。以他如此深沉的恨意,她不认为他还能忽视一个楚家人多久。
他终于正眼看她,挟著阴暗的气势大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形彻底遮蔽住路灯投射在她头顶的亮光。
她依旧得仰起脸蛋才能看清他的脸孔。深刻的五官仍如同五年前一般俊朗,只是多添几分成熟再掺入少量外放的傲气及更多的愤世嫉俗。而他狭长眼眸中的恨意,也比五年前更加深沉了。
范修尧盯著眼前清丽的面容,弯弯秀眉,粉嫩小嘴,大大的明眸中即使盛满哀伤,却仍旧美丽而澄澈。瞬间,他明白了她令他失控的理由。
他受她吸引!无法自制地关注著她的一切,眼光无法不跟著她!而这转变是从何时开始的,他自己也不知晓,直到终于和她面对面——他倏然发掘出内心的真实声音。
不!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定是昏了头了!另一个声音与真心起矛盾。否定它!他俩只能是仇人,他告诉自己。
有力的大掌忽然抓住她的双臂。五年来她似乎长高了些,但纤细的身材仍只达他胸膛下方。他拿掉她手中的伞,任伞掉落地面,轻易地举起她轻巧的身子,强迫她的眼与他平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楚心娃。你忘记我曾说过的话了吗?或许我会不顾一切失手杀了你。”他语气轻柔,修长的指却紧紧嵌入她瘦弱的臂膀。
“我没忘,也知道你恨我们全家。我爸妈已经死了,你若要报复就报复我好了,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平静无畏的眸对上深幽的黑瞳。
“不在乎了是吗?包括我让人宰了你那疯子大哥也无所谓吗?”冷残的话语蓄意在她平静的心湖激起涟漪。
“不,你不能伤害他!”她急切地说,小手揪住他的衣襟,惊慌的脸庞蒙上苍白。
“我不能吗?你认为你阻止得了我吗?”紧抿的唇淡出一抹笑。
看著他讥讽的冷笑,楚心娃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力和他相抗衡,素手颓然垂落。“不要伤害他,算我代替我死去的父母求你好吗?不要再打扰哥哥,他已经够可怜了。”
“你哥可怜,那雪儿呢?雪儿就不可怜吗?”他将脸凑近她,大掌扳起她低垂的脸蛋,厉声质问。
她失神的望著他,被迫抬起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你到底想怎么样?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你认为我想怎么样?”他反问。
“既然我哥夺走了小雪姐姐的一条命,我赔给你……我的命赔给你,一命赔一命这总成了吧?”她真的累了,累得想抛去一切。
“可惜我较想取的是楚心民的命,你能给吗?你该知道我恨不得把你大哥给碎尸万段!”冷邪的声音轻道。
楚心娃瑟缩了下,颓然地沉默下来,大眼中是纯然的伤痛。
“但是……如你所愿,我会来找你的。”范修尧望入她虽哭得红肿却依然澄明的水眸,“不要忘记你曾说过的话,我会来找你索赔的!”
他猛地放开钳制的手,楚心娃猝不及防的狼狈摔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