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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必须时时地提醒自己这一点。不知天高地厚、高攀学长为朋友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做渥夫学长的朋友呢?
至于当初渥夫给他的三天期限,早已到期。
对于这几天频频接受渥夫的好意,伊凡深感不安。不管是方才的医生,或是前几天收到的那袋米粮,全是渥夫一手安排的。伊凡不能否认,这些帮助都像是场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他也并非不知感激,可是那一种「越欠越多」,自己怎么「偿还得起」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迟迟不给学长一个答案,还一直依赖着他的帮助,分明是在占学长的便宜。
奥古史坦家是我的责任,这根本与学长无关,我不能让学长替我做这么多。即使对学长而言,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慷慨,我也不能不知分寸!
眼前伊凡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渥夫的交易提议。
二是将奥古史坦家最后的资产,也就是这座庄园与土地卖出去。等还完所有的欠债后,再想办法找个工作扶养弟妹。
可是伊凡也很清楚,中学都未毕业的自己,能找到的工作顶多只能让三人勉强温饱罢了。想要*微薄的薪饷,支付娜娜双脚瘫痪所需的昂贵药费,无疑是异想天开。他不怕自己吃苦,却不想让乔与娜娜跟着过苦日子。他们俩和吃惯苦头的自己不一样,对这世界残酷的一面尚未面对过……可以的话,伊凡也不想让他们去面对。
父亲收养他的这些年来,既要供应自己的吃穿所需,还让他去就读昂贵的苏兹中学。这重如山、深似海的恩情都未及回报,父亲就撒手人寰,而伊凡唯一能报答父亲的方式,也只有好好地抚养弟妹,让他们衣食无缺地过着和以往父亲在世时没有两样的好日子。
别无选择了。
渥夫学长买下我的理由,我虽然不知道。
(哪怕要我为他去杀人放火,做一辈子的奴才,也没关系。)
但,只要能让我支撑住奥古史坦家,要尝什么样的苦、或忍受什么样的屈辱,都无所谓!
伊凡无法舍弃自尊地乞讨他人的善意,可是渥夫学长提出的是「交易」,那就另当别论了。以物易物是天经地义的生存手段,倘使渥夫学长愿意买下他(而他该庆幸自己有值得卖出的价值),纵然是出卖自己,伊凡也非得维持住这个家,维持奥古史坦的尊严不可!
握住胸前的陈旧十字架,伊凡低语着。「父亲,你要原谅我,我知道这个选择你并不乐见,但我非这么做不可。」
亲吻一下父亲所赠与的唯一遗物--一只木制香珠串成的朴实十字架,闭上双眼的少年,悬宕多时、彷徨犹豫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今晚他会去找渥夫,将自己卖给他。
摘下那顶插着灰色鸵羽的黑色三角扁军帽,渥夫.拉沃尔踏着一双漆黑闪亮的高马靴由马车步下时,边解开量身订制的笔挺军装上扣,边扬起眉看向恭敬地在一旁迎接的管家说:「今天府里没有什么事吧?」
「有一位访客正在迎宾厅里等候。他自称是您的学弟,伊凡.爱.奥古史坦。由于他坚持要等您回来,所以一直等到现在这时候。今夜您要见他吗?或是我请他另日再来访?」
闻言,渥夫的唇角掠过一抹淡得几乎无法察知的笑意。「无妨。你领他到我的专用小客厅去吧,我会在那儿见他。」
「是,主人。要不要替您与访客准备一些餐点呢?」
「那就弄一盘起司与红酒吧,我记得窖中应该还有几瓶年份的好酒。」
「有的。」管家点头说道:「我会立刻将酒与小菜送过去的。您的热水已经在浴室中准备好了,睡袍与雪茄也都放在老地方。您是否还有其它吩咐?」
「暂时就这样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走进大门后,渥夫直接步上通往二楼的宽敞大理石阶梯,脚步在经历一整天繁忙的公务后,一点儿也不显疲 惫,益发地轻盈有力。
由苏兹毕业后,这几个月渥夫面对了许多新事物的挑战。脱离往日狭小的校园,被卫罗斯王国的女王陛下(亦是他亲生母亲)送入以「非人训练」、「军令严格」著称的黑海舰队储备校,以半年的时间学习如何指挥调度这支庞大的部队。
原本必须常驻于黑海畔的他,是没空闲回斯科城来的。只是女王陛下无法忍受长达半年见不到宝贝儿子,于是过没三个月,又因私心而下令要渥夫回到斯科城住上半个月。
回来斯科城也不意味着渥夫可以放假,他天天都得到海军本部去报到,继续被中断的学习,顺便替女王陛下处理一些公务。虽然说是「一些」,但工作量可不少,常常都让渥夫由上午忙到深夜。
今晚也是接近午夜才能结束公务回府──这间大公爵宅邸并不是历代布里司基家的府邸,原来的公爵府渥夫留给原有的家族继续居住,自己则迁移到这座他个人非常中意,兼具隐密又占地宽敞的宏伟宅郏
它本属于女王所拥有的产业,女王特地将它当作渥夫继承爵名的礼物,转赠给他。
在这儿,渥夫可以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好比今夜……
伊凡,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是吗?
进入宽敞的主寝室,映入眼帘的是足足有寻常房间三倍大的私人小客厅,右边的两扇门扉分别通往卧室与更衣室,左边的三道门则是通往书房、沙龙与浴室。占据在中央的一组法国制沙发椅,下方铺着长毛白熊地毯,前方则是已经不太用得着的暖炉。
仆人细心擦拭的水晶灯正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室内则洋溢着窗外花圃种植的玫瑰馨香。
而就在今夜,就在这间屋子里,渥夫扬起唇畔,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那不知即将被吞噬的猎物,已经主动上门了!
悠哉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渥夫按捺住焦躁,静静地等待着。
一旦你走进这道门,伊凡,你将属于我,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第二章
「大公阁下,非常 抱歉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
以一种疏远的口吻,伫立在渥夫面前的少年,所展现出的破釜沉舟、坚卓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竟是出自一名本该不谙世事、不解庄重的惨绿少年。
丰盈的黑色短发,柔顺地覆盖在少年的额前、脸颊两侧。在水晶灯下,犹如是黑羽般,映现丝丝虹泽。绢黑发色所衬托出的白哲、透明脸庞上,则镶着精雕细琢的美丽五官,盈盈的眉眼中心是挺而不兀的鼻梁,鼻梁下方是两瓣些微淡朱的薄唇。
考虑到少年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双唇当然不会有微笑的余裕。可是渥夫知道,少年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空灵缥缈而几近虚幻的美貌,在微笑的瞬间,活现出教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宛如是一尊上天呕心沥血所创造的美丽人偶,一剎那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璀璨而夺目,美丽而深具蛊惑人心的魅力。
是谁,偷走了少年的笑容?
……我吗?
渥夫.拉沃尔换上一抹自嘲的笑,向拘谨的学弟说:「说什么客气的话,伊凡,我家的门随时都为你而敞开。 过来坐吧,你有什么事想见我?」
略显迟疑的,伊凡终于离开门前的位置,走到渥夫所指的位子上,坐下。黑眸仓促地晃过四周的摆设,轻蹙起一眉,接着咬住唇,抬头迎向正对面的男人,下定决心地开口。
()
「阁下,我今天来的目的是……」
举起一手,中断他切入主题的话语,渥夫微笑说道:「不急,我已经命人送上红酒和一些下酒小菜,我们可以慢慢聊。你看来又瘦了不少,难道上次我留下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用吗?」
一哂,伊凡摇头。「够了,多谢大公阁下的帮助。」
「我记得我提过,你不必对我这么生疏客气。虽然继承了爵位,我还是我,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你大可以直呼我的名。」
「不……大公和我都已经离开校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口气委婉,但伊凡的黑眸却毫无退让之意。
从以前就是这样。
渥夫心不在焉地想到过去在学校时,许多乍见伊凡的人,都以为他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样荏弱、好欺。结果那些想占伊凡便宜,或是想依恃力量压倒他的人,全都锻羽而归。
人们只注意到百合的娇嫩,却没想到它也是由坚硬的土壤中伸出笔直的茎芯,挺立在寒冷的风中。
想要完完全全地独占百合的美,便得用利刃将它坚韧的茎切除才行!
「你真是顽固。」
渥夫把交叠的双膝放到地面上,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动了动,森郁如密林的绿瞳透射出迷离的光芒,挑衅的、敌意的、嘲讽的复杂视线,锁住伊凡的全身。
「像你这样的顽固份子,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伊凡。假如有人要不求回报地提供你援助,你就该收下它,何苦将它拒于门外?」
如果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