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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时十分,森的电话还没有来,他要在我的生日做些什么?
九时四十分,电话终于响起。
「喂——」我接电话,心里作了最坏打算,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他不可能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里?」我问他。
「在医院里。」
「为什么会在医院里?」我吃了一惊。
「她爸爸进了医院,是旧病复发。」
「哦——」我并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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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巧?」我讽刺他。
我期望他会给我一个很完美的答案,但他没有。
「晚一点我再打电话给你。」他说。
「不用了。」我掷下电话。
为什么一切不能挪后一天?他总要在今天伤我?
我以为我会狠狠地哭一场,可是我不想哭,我很想报复,报复他这样对我。不是有一个男人跟我同月同日生的吗?而且他喜欢我呢!我找到陈定粱的传呼机号码,如果他正在跟别的朋友庆祝生日,我大可以跟他说声生日快乐就挂线。不过,在晚上九时多从家里打出这个电话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一定会怀疑我。就由得他怀疑吧,我只想报复。
陈定粱没有覆机,男人都是在女人需要他的时候失踪的。
晚上十二时,电话响起,不知道是陈定粱还是森,森说过会晚一点再打电话给我的,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反正我的生日已经过了。我的三十岁生日就这样度过。在这间森买的屋子里的我,不过是他的一只金丝雀,而我自己竟然一直没有醒觉。
电话又再响起,我站在窗前,街上并没有我期待的男人出现。
电话的铃声终于停下来,那最后的一下响声,竟有些凄然而止的味道,那不会是陈定粱打来的,一定是森。如果他天亮之前赶来见我,我还会开门让他进来,这是我的底线了。可是,天亮了,他没有来。他不来,我们就不再有明天。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我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流下一滴眼泪。我说过三十岁离开他,现在真的变成事实。
我换好衣服上班去。
「昨天晚上去哪里玩?」珍妮问我。
「去吃烛光晚餐啊!」我笑着说。
下班后,我经过一间地产公司,走进去问问我住的那间屋现在可以卖多少钱,想不到楼价比我买的时候涨了二十万。他们问我是不是想卖楼,那个女经纪把名片给我。
回到家里,我突然很舍不得我的屋子,这个地方,曾经有许多欢愉,可是,我就要把下半生的幸福埋在这里吗?不。
我在浴缸里泡了一个热水浴,三十岁的我,竟然一事无成,不过是一个卖胸围内裤亵衣的女人,真是失败!
有人开门进来,我穿好浴袍出去,是森回来,他抱着我,吻我的脖子。
「你的岳丈呢?你不用去医院吗?」我冷冷地问他。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问我。
「我们分手吧!」我说。
「昨天晚上我真的在医院里,你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森沮丧的说。
「我相信你昨天晚上在医院里。」我跟森说,「我知道你不会编一个故事骗我,你不是那种男人,如果你还编故事骗我,我会鄙视你。」
森紧紧地抱着我,松开我身上那件浴袍的带子。
「不要。」我捉着他的手,「我昨天晚上终于清醒了,问题不在于你陪不陪我过生日,而是你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女婿,这是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我们相识得太迟了。」
森放开双手没有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等你离婚后,你再找我吧。」我说。
「你别这样——」森拉着我。
「我只能够做到这样,你是别人的女婿,这个身分我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在那一边,在所有家庭聚会中,你正在扮演另一个角色,那是我看不见的,但我只要想象一下,便觉得很难受,这种心情,你也许不会明白。」
「你以为我很快乐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乐是用痛苦换回来的,我这五年的快乐,就是用痛苦换回来的。爱情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我们分手吧。」
森凝望着我,不发一言,他大概知道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这层楼我会拿去放盘,卖出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他有点激动。
「我没理由离开你还要你的钱。」
「我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你买这层楼给我的时候,是想着和我厮守终生的,既然我办不到,我便要还给你,如果你不想卖,我会搬走。」
森用力抱住我说:「不要走!」
我抱着森,我比他更心痛,他是我最心爱的人。
「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我跟他说。
森望着我,抵着嘴巴,说不出口。
「你欠我一句生日快乐。」我坚持。
「你不要走。」他说。
「生日快乐。」我逼着他说。
「生日快乐——」森终于无奈地吐出这四个字。
「谢谢。」我笑着说,「我就是想听这一句话。」
「我买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你。」他说。
「不必了,我不想再要你的礼物。」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头:「我不想它变成我们分手的纪念品。你已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礼物,就是让我在三十岁这一天清醒过来。至于生日礼物,不要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话,我会每天想一下,想一下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我老了,我仍然会在想,在我三十岁那一年,你买了什么给我。这样的话,我会永远记住你。」
森苦笑:「你真的会每天想一下吗?」
我点头。
「你不会想到的。」
「那就好。」我说。
森抱着我,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在哭吗?」我抚摸他的脸。
森没有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他不是会哭的男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不会为我哭的,你很快就会复原。」
「不要卖掉这层楼,是你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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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不能不把它卖掉。我不能再住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
「搬回家里住或者另外租一个地方吧。」
「我再求你一次,你不要走。」森站在我跟前,郑重地放下男人的自尊恳求我。我没有见过我的男人如此卑微地站在我面前,我一直是他的小女孩,小羔羊,如今他竟象一个小孩子那样恳求我留下来。我的心很痛,如果你深深爱着一个男人,你不会希望他变得那么卑微与无助。
「不——可——以。」我狠心地回答他。我认为我的确已经选择了在最好的时间离开他。
森站在那里,仿佛受到了平生最严重的打击,他把双手放在口袋里,苦笑了一阵。
「那好吧。」他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再求我了,他不会再求他的小羔羊,因为这头小羔羊竟然背叛他。
「我走了。」森又变回一个大男人,冷静地跟我说。
我反倒是无话可说,我差一点就支持不住,求他留下来了。
这个时候,电话不适当地响起。
「再见。」森开门离开。
我看着他那个坚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跑去接电话。
「喂,周蕊,你是不是找过我?」
是陈定粱打来的。
「你等我一会儿。」
我放下电话,走到窗前,森走出大厦,看到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流泪。他时常说,我们早点相遇就好了。时间播弄,半点不由人。既然我们相遇的时间那么差,分手也该找一个最好的时间吧?
我拿起电话:「喂,对不起。」
「不要紧。」陈定粱说。
「你在哪里?」我问他。
「我在法属波利尼西亚。」
法属波利尼西亚?那个比香港时间慢十八小时的地方?陈定粱竟然在那里。
「我来这里度过我的四十岁生日。」陈定粱轻松地说。
我想到的事,他竟然做了,果然是跟我同月同日生的。
「在这里,我可以年轻十八小时,我今天晚上才庆祝四十岁生日呢!」他愉快地说。
「回来香港,不就打回原形了吗?」我没精打采地说。
「年轻只是一种心态。」
「那就不用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年轻,其实也不过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说。
如果森岳丈的病迟十八小时发作,我们也许不会分手,我会继续沉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