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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通知,被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他得对得起这个信任,配得上这个称呼。他静静地站在完全空了的车厢的另一边,等着列车启动。他估计还有三十秒钟,列车就会带着他们离开上海,永远离开上海。但这三十秒钟是多么漫长啊,多么难挨啊。他再待不住了,他看见有个人孤孤地独自站在黝暗的车厢连接处。他怕发生什么意外,便走了过去。一看,原来是齐景芳。他问她:〃你干吗呆在这儿?〃她来不及作解释,一把把谢平拽到身边,扒开车厢连接处防雨篷上的一条旧缝,让谢平看。就这样,在这个没有人想得到的地方,谢平清清楚楚地又看到了妈妈,看到了因为找不见他而急得直跳脚的姐姐,最后看了一眼在这一刻里如痴如癫的上海……等火车风驰电掣般掠过站台上最后一面红旗,车厢里头原先一直还有所控制和压抑的哭声便跟垮了坝的水库似的,轰然而起。他得赶紧去做工作。但又想谢谢齐景芳刚才那一点的好心和细心。转过身来,却发现她已不在自己身后了,远远地躲在车门处,倚住冰凉的车壁,低声地呜呜地哭着。她在哭谁呢?她又有什么好哭的?她的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又不在上海。他本想走过去说她两句,但终因车厢里的哭声太响,秦嘉急得直冲他发脾气:〃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的啦?独杆子躲在那里厢不来管管大家!侬这个人呀……快来呀!〃他只好去了。等他再次发现她,她脸上早没了半点泪痕,一左一右搂着两个依然还在哭的女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擦着她们的头,款款细劝什么。到羊马河,宣布留她在招待所。他希望她跟大伙儿一起下连队接受锻炼,过好三关(思想关、劳动关、生活关)再考虑别的。她一点不肯让步。她说:〃俺是农村长大的。俺还没锻够炼够?那怎么才叫个够?〃他说:〃你跟我们一样,也是学生出身。只不过没在上海上学就是了……〃她却说:〃你们上车都发了军装,就没给俺发。为啥?俺跟你们就不一样嘛!〃她还是留下了,叫他恨得无奈。因为这一点,后来,他也有意不去看她。
屋里火墙烧得太热,加上窗外那两个小丫头的窃笑,叫谢平浑身没法不冒汗。他甚至后悔来这一趟,便催齐景芳:〃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别管她们,疯惯了。真没办法。〃齐景芳给谢平沏了杯糖水,〃两件事……〃
〃你刚不还说只有一件事吗?〃谢平反问。
〃行善还在乎那点?〃她抿起嘴笑。
〃说吧。〃谢平闷闷地吐口气,敞开棉袄。
齐景芳从铁丝上摘下她那条洁白的洗脸毛巾,撂给谢平,让他擦汗,然后笑道:〃第一,你来了,可不能跟场部的人说,我不是上海人。对谁也别说行吗?〃
〃你要这虚荣干吗?〃
〃我没要你去吹我是上海人,也请你别跟人说我不是上海人。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路来的。我现在上海话说得也蛮灵光。〃她调皮地笑笑。
这鬼!
〃第二,明年场部子女校办高中班和师范班。头一年,怕招不满。没恁些初中嘛。动员上海青年里头十六周岁以下的……当然也包括十六周岁的在内去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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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桑那高地的太阳(12)
〃你想考?〃
〃是的。〃
〃你超过十六了。〃
〃还不到十七嘛。〃
〃场里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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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政委了。协理员、所长、校长、主任……找过一圈。我跟他们说,再咋的,也得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不是不要念书才没上完学的,也不是念不起书。可我这一辈子,刨去这一回,就再没机会上学了。我得考一次。要让我考了考不上,路死路倒,沟死沟埋,从今往后我小得子就再不说上学这件事,一门心思当我的招待员。领导叫干啥就干啥,决不三心二意,挑肥拣瘦,这山望着那山高。他们全答应了……〃
〃主要考初三的功课。你没上过初三呀。〃
〃所以才找你呢!这一直……你也不管我。说话不算话……〃
〃我管,也得要有人肯听呀。〃
〃这回我听,保证。你就放心大胆帮我补习。〃
〃真听?〃
〃真听。〃
〃不听咋说?〃
〃打。〃说着她还真从抽屉里捡出一根竹尺,往谢平面前一放。
还怎么说?谢平无奈了,只有笑笑。这时再仔细打量齐景芳,越发觉得她跟八个月前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件进屋来照例早该脱去而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脱的八成新的军皮大衣(她们为了俏,是既耐得住冻,也耐得住热的)。齐耳的短发乌黑油亮,拂着她白嫩红润的脸,自不是八个月前那个黄白中略带些忧郁的小丫头可比的了。她那圆腴的小手轻握住竹尺,唇角边浮现的微笑里,流露着那么一种自信和期望,多少还掺和了些八个月来对他隐藏着的怨艾和嗔责。这些又都融合在一种不由自主渗透出的信任和托付中。她呢,当然并没自觉到此刻竟还对谢平流露了这样的信任、托付。他呢,也还意识不到这种叫他头发热发慌的眼底的光到底是咋么回子事……慌慌地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却把目光移到了她高高挺着的胸脯上。有片刻工夫,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盯住了什么。而后惊醒了,脸大红,忙车转身去……
〃喂,跟你说话呢。听着。〃齐景芳忽而放低了声音,靠近了他,〃你们试验站的那个赵长泰每日让人押着上我们招待所小食堂后头来吃饭,要见他很容易,我跟看守所的警卫挺熟。人都说,他对你们青年班不错。是这么回子事吗?〃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
〃听说他跟去年叶尔盖农场那批转业战士闹事有关系……〃
〃叶尔盖?叶尔盖在哪儿?〃
〃老远!国境线边儿起。〃
〃他怎么会挂到那头去犯事,未免也太神了点吧?〃
〃谁知道呢……我又没审过他的案。〃
〃能给我打听来个确实的情况吗?〃
〃干啥?〃
〃不干啥。〃
她迟疑了好大一会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四
回到机关,圆圆脸、黑黑皮肤的陈助理员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呢。他忙道歉,就要去翻窗户进屋给陈助理员开门。陈助理员笑着一把逮住他,从端着保温杯的那只手掌心里挖出一把钥匙交到他手里,并告诉他这就是这屋门上的钥匙。
〃你带着钥匙,干吗要在过道里冻着。〃谢平忙开门,让进陈助理员。陈助理员耸耸肩膀头上披住的蓝棉袄,一边细细打量拾掇过后的办公室,一边笑嗔道:〃钥匙虽说在我手里,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已经是你了。主人不在,我怎么好擅自闯进来呢?〃
〃怕我那火墙上烤着的半个白面馍丢了说不清,是吧?〃谢平笑着,忙搬过张椅子,叫陈助理员坐。陈助理员也就三十出头一点,听说是个老机关了,刚提的中心助理员。组织股没股长,就他主事。谢平今后搞劳动竞赛工作,这项业务归组织股管,他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给谢平的第一印象还是好的。起码来说,年轻,有涵养,这两点错不了吧。
〃今天休息休息,洗洗衣服,写写家信,领领饭菜票。熟悉熟悉环境。起码来说,先得把食堂门、厕所门认认准吧,别走两岔了去。对,再去看看上海老乡。这可要紧。〃他笑道。到晚边起,又派他老婆、商店的裘副指导员来叫谢平上家去吃顿饭。备了酒。因为是头一天头一顿,谢平自不敢放开量喝。陈助理员两小盅落肚,脸便紫涨得跟快焐发的猪肝一般,眼神光散了,舌头大了,再扒得两口饭,喝两口汤,一撂碗筷,只顾自己躺到帆布躺椅上喝茶去了。直待谢平吃完,端起进门时裘副指导员给沏的这会儿早已凉透了的花茶末,咕嘟咕嘟一口喝见了底,陈助理员才折身站起,放下几乎吃饭时也不离左右的保温杯,长出口气说:〃走,陪你去见见政委。〃走到路上,他忽然提醒谢平:〃政委家没请帮佣的。所以,待一会儿,出面来招待你的,就会是政委的爱人。她本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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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桑那高地的太阳(13)
〃我该注意些什么,你尽管放心大胆说。我这个人就是粗……〃谢平见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