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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悠闲,所以使答话的人很舒适、愉快。
——本来,“一言堂”的人生活大有纪律,而孙疆又一向太严厉,堂里的人都绷得很紧,神情紧张。
铁手的“聊天”反而让他们“轻松”下来——要不是因为铁手是“刑捕”的身份,这些“谈过天”的人心里谁都希望能交铁手这个朋友,多跟他“聊聊天”。
可是不行。
铁手是捕快,而且还是个名震天下的捕头,因为他这个身份;所以没什么人敢想,和愿意跟他交朋友;而有意结纳他的,很容易又别有目的。
铁手深心的明白这道理。
这也是他们师兄弟四人共同的悲哀。
铁手的问话放得很宽和,猛禽则不。
他少有发言,一问中的,语简言赅,一针见血。
可是问厂七八个人后,他们都生起一个相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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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们也偶然在来人转换之际,交换了一些意见:
“看来,他们只让我们见到他们愿意让我们见的人,这样的话,问到天亮,也间不出个来龙去脉。”
“何不由我们选人?”
这是刘猛禽的建议。
于是猛禽提出要见的人:其中包括了一手带大孙摇红的“奶娘”何大妈、听说溺爱摇红视同己出的“十二叔,,孙巨阳、摇红姑娘的“手帕交”公孙邀红,以及贴身丫环小红……”
列出了这名单,不但袭邪听得愁眉不展,铁手也刮目相看,袭邪答允:“尽量找找看。”走出去,铁手就诙的说:
“果然是不一样。朱刑总对阁下倚重望厚,可见一般。他就没给我这个名册。”
猛禽甩甩发,像摇了摇尾巴,道,“我只按本子办事。”
铁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的本子都不同。如果一样,那么,你要见的人大概都不难见着,——只怕这名单也白列了要不然人还是按良知办事的好。”
果然,得到的回音是:何大妈没做了,回乡下去了,孙巨阳到河北“老母洞”办货去了,公孙邀红已嫁到江西。……听到这儿,猛禽己按捺不住,脸色一沉,死味大炽。
“那是什么意思!?”
袭邪忙道:“还有一个,仍在堂里。”
“谁?”
“小红。”
在等婢女小红踏入“飞红居”之前,铁手再次详加浏览这周阁里的摆设,桌案上,胭脂粉盒。梳妆铜镜。便笺笔砚,书册饰物,针线印鉴,一一齐备,粉红骸绿,一应俱全。
看来,这孙摇红是爱美的女子,房里多见明镜,想必是爱揽镜日照的女子吧?且一定很美,才有那么多的镜子,而且她也不只是位爱自己美的女子,否则,她房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色料颜料:
红赤啡丹朱绛绿碧翠,无色不全,且依色系排列,大概伊遭人掳走之后,就没人敢动过桌上的东西吧。
铁手注意到敷面的胭脂妆饰,少了两盒三瓶,依色素彩目明为暗为序,大概缺失掉的是一笑红、潇湘碧三数种色粉。
铁手注视良久,直至小红走人房中,袭邪还有四五位,“一言堂”’的人就跟在她身后。
——连副堂主孙家变也在其中,显得十分隆重。
孟禽问了几句,小红答了几句。
小红是个很白皙,很漂亮。美得像一颗又润又爽又不侵人且有“弹性”的女子,她像一颗手拢搓出来的“鱼丸”,她高,一脸润润的,像两个小肉包子,但两颊绊得像狼上了骷髅红,眉心却带一星赤碧。
刘猛禽问得急。
问得冲。
问到要害。
小红却答非似问,答得漫无边际。
于是铁手就说:“要是袭总管和众当家的都在这儿,我门跟小红聊天,不如还是直接向袭兄请教好了。”
袭邪咀角牵动,算是斜斜的笑了一下,‘找不想防碍你们,可是小红怕。”
“怕?”猛禽对这袭邪本一直就看不顺眼,“有什么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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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邪咧齿一笑,像野兽觅着了它的猎物时掀了掀牙。“她也许怕的是你身上的味道,她不想你的死味传了给她,”
猛禽一甩头发,像猫在暴怒时也膨胀了尾巴,“我看她们的是你:跟你在一道像八辈子撞了邪。”
小红忽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小。
也很颤。
她的双颊红彤彤的,连语音也像一颗落地弹跳的鱼丸:
“我是伯,我是不想说话。是我要袭大总管他们陪着我的。”
猛禽登时脸绿得像琅汗,只咬牙甩尾要说什么,铁手已温声道:“小红勿怕,我们是捕快差役,一切依法处理,秉公行事,你有什么话,尽说无碍。”
小红脂红了脸,像两片鲸发红,手放在袖中,不安的扭绞着,袭邪十分诡异的干笑两声,副堂主孙家变却道:
“铁捕头,小红就是知道你们是刑部的捕役,才不敢一个人进来的——你们在朝廷,民间,好歹也是个公差,吏官,大可作威作福、张牙舞爪,但在江湖,武林好汉眼里。你门不过是鹰犬,爪牙,狗腿子。大家都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铁手一笑道:“这也怨不得人,是我们同僚里确有许多不成的东西。”
猛禽怒哼一声。
铁手瞄了小红一眼,总把眼光投向墙上,微微“哦”了一声,神情似十分惊异。
他的神情使刘猛禽一时忘了发作。
袭邪和猛禽都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对着摇红常坐的妆台墙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位女子,画边上还题了几行子。
只见平素向有定力的铁手,看了这画,竟兀自走过小红身侧,负手青画,仰首无语,意似痴了。
猛禽一向没什么感情。
他最怕的是有情。
情对他而言是一种妨碍,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而今他看了画中的女子,也仿佛恍惚了一下,恍恍忽忽的失落了什么似的,惘然了一阵子:
——螓首、杏唇,犀齿、远山眉,衣襟微落露酥|乳,人在粉红骇绿中,空窄红靴步雪来!
(天,竟有那么美的女子!)
他没见过这女子,可是一看这画,就使他生起下一种前所未有,如同洪荒猛兽的欲望:
(此生要是没遇着这样子的美人,就不算真正活过!)
袭邪却是见过这女子的。
依稀往梦似曾见……
画中的她,依然是秋彼,云发、玉面、杨柳腰,遥看汉水鸭头绿,花开不如古时红!
至于铁手,仿佛也绘画中的美色:萍颊、英指,英蓉脸震注了,画中的女子似从占远里遥遥行来,步步莲花、一摇腰肢一瓣开。
三人中还是铁手先会过神来,长吸一口气道:
“这想必就是孙摇红孙姑娘的肖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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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邪点头。
猛禽听了,对铁锈无由的憎恨起来。
可是他旋又发现了一件事。
铁手不错是一直看那幅画,就像苍蝇钉在蜜糖上不肯去。
画中的确是美女。
不过铁手似不止看画,至少,是志不在此。
——他还看字。
画旁题的字。
字写得很逸。
很洒。
他看得很专神,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小红偷偷瞥去,民觉这伟岸汉子飘泊的心仿佛没有岸。
刘猛禽注意到了,袭邪当然也发觉到了:
那美人图右上侧题:
“花落送摇红”
在左下侧曾题了两行略作更动过前人的诗:
“此情可待成追击,
只是当时太怆然。”
欲题没写人名,却画了两道欲振待飞的眉毛。
在看这幅画的时侯,三人神色都颇为一致,那是对那画中美人作了一次艳遇,谁都喜欢画中女子那耐人寻味的美;但在看这幅画的题字时,三人的神情不一:铁手是惊喜追回,如见敌人;猛禽是乍然省觉,正细察蛛丝马迹;袭邪似有悔意愧色,巴不得桂在那儿的是他自己的一幅自画像。
还是铁手先行打破了沉默:“好画。”
袭邪干涩地道:“这是一幅应该是一早除下来的画。
铁手道,“好一个美人。”
猛禽涩声道:“——这该当就是摇红姑娘吧?”
这一刻里、猛禽和袭邪的语调竟是那么样的接近,连他们本身都略有惊疑。
袭邪答(他已尽量报回了平静的语音):
“她确就是摇红姑娘。她人还遇险在山上耗着呢!然而这儿听说来拯救她的人就只管看画赏美。”
猛禽冷笑,他当然听得出袭邪语带讽嘲:“你放心,今儿我们先到这儿查个明白,明儿你不提咱也必上泰山救摇红杀铁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