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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不知道我当时的隐瞒,但岚知道当时我急需说话,否则我会当场爆炸的。她静静听着,点着头,不插话。她坐在沙发上,抽着细细的more烟,烟缸搁在膝盖上。她站起身来,赤脚在地板上来回走,听着我描述为爱痴狂的种种煎熬,露出追忆似水年华时才会有的那种震恸神情。
在我移花接木的爱情表白中,有一层金色油膜的咖啡煮好了,香味弥漫在小小的一室一厅里,岚把嘟嘟冒蒸气的咖啡壶放在我面前,说:“自己加糖,啊?”
我就这么结结巴巴地说了大约两个小时,在我的叙述中太保玛丽娅成了岚的替代品,除此之外,一切感受都是真的。岚用手指轻轻摸索着我的鼻梁和眼睛。她说:“我多想也想能找个人这么倾诉一晚上,你说吧,说完心里就舒服了。”她为我擦掉眼泪,说,“小孩……”
她叫我小孩,小家伙,小结巴。有时候,她也会看着我,喃喃地说,“我的少年……”
我沉迷在岚的凝视中,感受到初恋的爱潮汹涌而来将我吞没。我漂浮着,四周皆是柔软的冰凉,蓝色的,半透明的,挥之不去招之不来,而我已然在马不停蹄的欺骗中不能自拔。我想我应该爱岚一生,和她生很多孩子,我愿意早死十六年,和岚一起躺在洒满阳光的褐色地板上,任凭那些黑白小熊猫咕噜噜地,悲伤地滚动在我们四周——我不要孩子,因为我不能容忍有个小狼崽子和我一起瓜分岚的爱。
直到我把太保玛丽娅当成爱情替身的那一刻,我方才明白我不爱她,我只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只能是我成为她眼中的焦点。多复杂多微妙的区别啊,青春特有的敏感和神经质,但十六岁的我已然对爱和喜欢之间的区别刻骨领悟。我自私,任性,只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哪怕是最好的兄弟也不能影响这点,总之我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岚听得异常着迷,她偶尔打断我,说“等一下”,她问的是细节。一点细枝末节都不忽略。我终于说完了,她拍拍我的头,就像拍拍一只小狗的头。她想了想,开始拿手摩挲我的头,冰凉的手指舒服地插进我的头发里把它们弄得乱七八糟,用从未有过的一种亲昵说,“你呀,你别孩子气了,只有小孩才像你这么没头没脑的伤心,伤心起来又没个辙。”
“她长得漂亮吗?”岚问。
我点点头。
岚笑了,她的笑容就像五月黄昏的阳光,通透明朗。就在那一刻,我以为今生今世我不会将她遗忘。可后来的那么多年中我毕竟还是忘了,直到我重回上海,再一次站在多伦路上时才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时光。
欺骗,手Yin,幻想,沉默,画画,潦倒,血泪酣畅地到处游荡。
我翻出惟一的一张当时的照片,我、哑巴、智障、太保玛丽娅四个站在外滩,除了我,他们三个都冲着镜头露出没心没肺的大笑。我严肃地站在中间,表情很无辜,显出胆小如鼠的谨慎。十六岁时我是个动不动就受伤的敏感少年,我沉迷在这种矜持脆弱中,心胸狭隘得自己想想都脸红,狭窄的心脏里流满极端疯狂的血液,并将某种灼热感泵向百骸,直到很后来我才明白这种热锅上蚂蚁的感受应该是种焦虑。我很焦虑,但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常常不快乐。
多年前的那个盛春午夜,终于借太保玛丽娅而一吐为快的我在回家必经的四川北路上大笑着旁若无人地奔跑着,发疯一样嗥叫着。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种能和岚沟通情感的方法。我双臂如翅膀般展开,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想像着自己是一只鹰飞翔在这个麻雀成群的我曾经惧怕惶恐到哆嗦的都市中,惹得零星几个夜行人远远就闪避开我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我解开衬衫扣子,手脚麻利地飞身跃过路边的铁栏杆,吓坏了一只小心踱过的沉思野猫,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向我这里频频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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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哈大笑着,军黄破书包斜背在身后随着我的跑动一下下重重敲打着我。
“马儿你快快地跑呦!”它冷静地对我说。
“老子我快快地跑,快快地跑呦!”我心中欢呼大喊。
跑累了,我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点上一根金猴烟,安静地在午夜的梧桐树下挖出几个蝉蛹。
我开始画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画中面目模糊的她和我手拉着手,和我嬉闹,和我逛街,有时候面目模糊的她也如天使那般拍动着背后的巨大翅膀抱着我像鸟一样飞翔在翠绿色的云海间。画中不乏粉红色的大象和雪蓝色的向日葵,她和我游荡在充满了离奇想像的空间里,在一棵棵巨大冲天的榕树间流连忘返。我默默地把画放在岚的面前,岚以为画中那个面目模糊的人是太保玛丽娅,她觉得这些画很棒,很有想法。
“你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一张模糊的脸也许才是对的。”岚爱不释手地拿着我的画问,“这些画能给我吗?”
我点点头,觉得还不够,于是更用力地点点头。
当时我想总有那么一天,我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岚画中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其实就是她,是她在画中亲吻我的额头,是她在画中蓦然回首,挥着手,泪水飘飞在橙色的风中,向画中的洁白的我惜惜道别。
每天晚上,功课做累的我推开那些地狱里爬上来的数学试卷,展开画纸,沙沙画出我的彩色铅笔画情书。从那时起,我的每一张彩色铅笔画情书都被岚悉心收藏起来,她为每张画配上一段文字,那些字我都记得,那是岚偶尔激荡的心绪,或者美好,或者失落,但永远散发着一股无尽的遗憾之美。那时我俩都不知道这些放在岚床头柜抽屉里的画会改变我的命运。某天岚想了想,便将那些画编订成册,她亲手画了封面,并写上“永远的玛丽娅”六个字。
永远的玛丽娅……
九三年的盛春热得反常,岚的家里没有空调,一个华生牌电风扇摇着头吹出阵阵热风,空气中弥漫着乱糟糟的嗡嗡声。我心惊肉跳地埋头做题目,等待着岚站起身去卫生间冲凉的那一刻。我窥觎卫生间上的气窗已久,虽然玻璃上刷了红油漆,但这并不妨碍我站在凳子上,踮起脚从气窗玻璃的漏缝处往里偷看,有个角度正正好。
“怎么这么热?”岚烦躁地站起身,她怕热,而且不能忍受身上有汗。我压抑住内心爆发出的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埋头奋笔勤书。
“你好好复习,我去洗个澡。”岚往卫生间走去,“才几月的天啊真是。”她自言自语。她喜欢泡浴,长时间地,优美地。像是一只独自嬉水的天鹅。我听到卫生间里开始传出岚洗澡的哗啦声便立刻行动起来,心跳声隐约可闻,有点眼冒金星。我轻轻搬过凳子,蹑足而上,躲在卫生间门旁的墙后以免身体的影子出现在毛玻璃上被岚察觉。我身体贴着墙,脚踮得连专业芭蕾舞演员也自叹不如,我把青筋毕露的脖子伸长到极限,通过那条裂缝静静享受我的视觉盛宴。
那确是醍醐灌顶的完美一幕:岚的肉体私密盈溢在小小的卫生间里,明黄灯光下,浴缸中的水面不停折射出金子般的光芒,岚就坐浴其中,Ru房的曲线让我几欲昏厥。我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动着直至那几乎可毁灭理智的私密之处,我的喉头干涩地吞咽着,凝视着纤毫毕现的质感光芒中,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滚动在她保养有致的紧绷肌肤上。然后她站起身,冲去身上的|乳白泡沫,黑色的耻毛在银色水流的冲洗下调皮翘起,让我想哭。
我坚持着,直到岚擦干身体开始戴胸罩时才赶紧爬下来,轻轻把凳子搬回原处,蹑手蹑脚之间不发出任何声音,如窃喜不已的鼠般,把刚才的视觉盛宴珍藏在大脑皮层的永不磨灭处。
岚打开门,一股蒸汽包裹着她犹如才从云端下来。她的脸红红的,发丝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好闻的香风来到我身边,俯下身看我的试卷,“怎么一个字都没写?你觉得这么磨洋工有意思吗?”她问。
我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无辜。
那时我比高玉宝还喜欢读书,再多的地狱试卷我诚然热烈欢迎,就像岚常讲的那样——“你要找到学习的动力。”
6
九三年,十六岁的我每天苦练俯卧撑。我试图蓄起胡子,最终留得嘴唇上的两撇坚定绒毛。我渴望成为男人,经常幻想能靠一己之力救岚于水火之中,我认定那还得靠我的力气。无数个白日梦中,我反手握刀面对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