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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爷爷忽然开口。
我马上拿起杯子跑去兑上点温水,插入麦管,放入爷爷口中。
爷爷叽咕叽咕喝了几口,显得非常艰难,之后呛着了,剧烈咳嗽,胸腔里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好像一个破风箱。
我束手无策,站在一旁,想了想便伸出手,隔着白色床单抚了抚他瘦骨嶙峋的胸膛。
爷爷缓缓睁开眼睛,“八哥好吗?”多日来他第一次开口发问。
我点点头。
“会说新的话了?”
我想起那黑亮的傻鸟大声呼喊“傻逼诺唯其了吧?(俄语味)”,立刻摇摇头。
爷爷长久不语,闭上眼时忽然两行老泪从眼角溢出,缓缓流下布满褶皱的脸庞。我长久站在他床边,头顶上的日光灯苍白而柔和地照着这一切。
“最近……好好……好好学习来着。”我说。
爷爷睁开眼,注视我半响又闭上:“没骗人,但不是那么回事!”
我差点落荒而逃。
临近月末,手头略有宽裕,我便去虬江路二手电器市场,用三百块钱淘了台十九寸的熊猫牌彩电。我满头大汗地把熊猫搬上楼,插上电端正放好,心想这下总可以告别整夜的寂寞难耐。却猛然想起熊猫正横跨于帘子三八线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哗啦一声巨响中帘子拉上那一瞬间——只见那帘子带着破风声披荆斩棘地向熊猫劈来,大有将其一劈为二之势!
“我说,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帘子那头太保玛丽娅边嗑瓜子边嘀咕。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港台烂电视剧里的帅哥正牵着美女的手走进午夜的游乐场。我的手已经从帘子下面探过去,接到一把带着太保玛丽娅暖热手温的瓜子,瓜子上还有一股她刚涂的护手霜的味道。
那天晚上帘子只拉上一半,这样两人都可以看到床脚处的电视又不互相干扰。
“别以为弄来台电视就能把这张帘子搞掉,”太保玛丽娅停顿了一下,“虽然我承认这个办法很有效。”
我不理她,安静嗑瓜子。
电视剧里那个帅哥嘴角露出微笑,像是一抹午夜的月光般照亮了美女的心田。俗套子——忽然间游乐场灯光大作!所有的设备都运转起来了,旋转木马带着梦幻般的流光溢彩在美女的惊叫中大转特转起来。
“这才叫浪漫。”帘子后面太保玛丽娅喃喃感慨。
“俗……俗俗不可耐!”我当即表明立场。
“如果有一天有人肯这样为我……”太保玛丽娅继续喃喃自语,“肯为我花这么多心思,肯在漆黑的午夜把我带进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里……”
我吃完瓜子转身睡觉,舒服地打了个嗝。
“为什么这辈子我就遇不到这样有品位的帅哥?为什么出现在我身边的都是像你这样庸俗不堪的家伙?”帘子后太保玛丽娅拍着床沿悲愤地质问我。
按照约定,我每晚六点到岚的家,她先是给我上理论课,而后便开始看她收集的电影录像带。
“晚饭吃了吗?”我进门时她总这么问我。
我总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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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先吃饭。”岚麻利摆放着饭菜,总是两素一荤,味道好到没法形容。
有一次我吃着吃着因为太愧疚而难过得放下了碗筷,那一次我只想把一切和盘托出,没想到刚开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
“怎么了?”岚吓了一跳,无意识地摸摸我的额头。
“对我……太太……太好了。”我说了句大实话,但也等于没说实话,再一次错过了向她忏悔的机会。
岚放下手中碗筷,静静凝视我很久,然后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很小心地搂住我的头。我把耳朵贴在她的小肚子上,悲伤得不能自已。
岚抱着我的头时,我能听到她的心深处传来一阵叹息。
只有我知道,岚的青春有多么遗憾。
只有我知道,岚多么想弥补些什么。
至今我无法原谅自己当时的鬼迷心窍,也许那个少年真的变成了鬼迷住了我十六岁的心窍,也许冥冥之中这个故事就早已注定会发生。我僵硬地把头贴在岚的小腹上,只感到一团灼热在丹田处轰然爆炸,青春烈焰随着这股大爆炸迅速波及百骸,双腿间更是勃起到几乎破裤而出的地步。那一刻我尚有理智,耳边依稀回响起太保玛丽娅的经典名言:“男人!全他妈的是禽兽!尤其是脑子里想着那回事的时候!”
岚放开我,回到座位上,端起饭碗。
“吃吧。”她说,声音平静得就像九天云外的一滴冷雨。
我努力调整了一下坐姿,以免那暴动的家伙折断在裤裆里,而后端起饭碗。
“以前,我有个像你这样大的……弟弟。”岚夹起一筷子卷心菜说。
我注视着筷子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只能点点头,继续吃饭。
“都过去了。”岚忽然笑了笑对我说。
我埋头大口扒饭,心想噎死了算!
“一直没问过你,你住哪?”岚问。
“多……多多伦路。”
岚手中的碗“当啷”掉在地上。
窗外的晚霞先是深深沁红了一小块云,随后才肆无忌惮地泼洒起来,天空一点点暗下来,于是红变成玫红,紫变成黑紫,云也不甘心洁白一色,而在周围镶上一圈耀眼金边。
那天晚上岚选的电影是《雁南飞》。
薇罗尼卡和鲍里斯是一对热恋中的青年。战争爆发后,鲍里斯上了前线,从此音讯全无。薇罗尼卡的家被炸为平地,双亲被炸死,只得借住在鲍里斯父母家中。在痛苦而孤单的日子里,她遭到别人的诱奸,失去了鲍里斯父母和周围人的同情和尊重。双重打击下薇罗尼卡想自杀,但她心中扔存着一丝希望,那就是等鲍里斯回来。遗憾的是,鲍里斯上前线不久后就牺牲了。这个噩耗很久以后才被薇罗尼卡知道。在莫斯科市民欢迎士兵凯旋归来的盛会上,薇罗尼卡把手中的鲜花一枝枝分给来自前方的战士。此时,大雁又在空中飞过,就像当初薇罗尼卡和鲍里斯在莫斯科河畔漫步时一样……
这部获得第十一届戛纳金棕榈大奖的片子让岚啜泣不止。黑暗中我的视线却常常离开电视屏幕,以极慢的速度从岚的脖子滑向她的脚踝。先是从脖子那一弧近乎完美的曲线开始,慢慢下滑,到岚因啜泣而微微颤动的胸前停住。薄薄的羊毛衫下,她双峰的曲线令我几欲昏厥,然后是双腿的曲线,岚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双腿优美地合并着,而牛仔裤更是裹出她丰满的臀部曲线。空气中飘散着岚手中咖啡的香味,黑暗中L…15录像机上的红绿指示灯闪烁不止,荧屏里的黑白电影则漫长播放,没有尽头。
说实话我只喜欢看武打片或者战争片(最喜欢的当然还是A片),对于薇罗尼卡如此细腻而千回百转的心情我完全不感兴趣。但我有点明白那种遗憾之情:如果你爱上一只蜗牛的话你可以把它藏在只有你知道的幸福窟窿里,但如果你爱上一只鹰的话,你就只能让它去自由飞翔。
日记本中那些充斥错别字的狂热表述让我肯定岚爱上的是一只鹰,只是这只鹰错误地飞翔在一个处处禁锢的年代里而折断了翅膀。断翅的鹰是不能苟活在天地间的,绝望的岚却支撑到今天,我不知道岚是不是有点辜负那只鹰,不知道这十六年对她来说是坚强还是懦弱,是重新开始还是不断逃避?
我闭上眼睛想像着七七年的少年血豁然开朗地洒满墙壁和地板的决心,当时我不认为在那种情况下的自我了断是所谓的懦弱或者无知。我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岚的背影,我多么想打开灯,踢翻那个老是播放黑白电影的L…15录像机,用响亮的声音告诉她我根本不爱电影——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但我是个结巴,超过三个字以上就会结巴。我心里隐藏着秘密,而我的举动延续到今天已无耻到不能挽回。我看着岚肩膀微微颤动的背影,黑暗中我伸手擦去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在岚回头望着我的那一刻,我只能指着可恶的黑白电影说:“真感人。”
第二天岚买了一架FM2的相机送给我。
“那就从拍照开始吧!”她欢笑着拍拍我的头,就像拍拍一只听话小狗的头。“这架相机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可要好好学会光影的运用技巧噢!”她说。
我傻傻接过FM2,心里忽然恨死了电影。
我恨电影,尤其是那些老太太裹脚布般又长又臭的探索人性的欧洲文艺片,可我每天都得看,有时候还要写上些观后感。我将其视之为付出,只为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