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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葬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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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液管中的药水,一滴,一滴……
  “嫂子……几点了?”
  “五点了,天快亮了。”
  “噢……”
  “新月,你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就愿意跟你们……说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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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再说,”陈淑彦抚着她的手,轻声说,“等你好了,咱们慢慢儿地说,日子长着呢!”
  “嗯……”
  “等你出了院,我还上西厢房陪着你住,陪着你玩儿;你身体恢复好了,咱们出去转转,散散心,香山、颐和园、八达岭、十三陵,这些地方咱们还没玩儿遍呢!”
  “那多好啊!……”新月的脸上泛起笑容,眼里闪着光彩,美好的憧憬使她突然非常兴奋,像个孩子似的笑出了声,引起了一阵咳嗽。
  陈淑彦用手给她抚着胸口:“新月,你歇一会儿!”
  那颗兴奋的心却不肯停歇!咳嗽平息下来,她喘息着,用过去的称呼叫着嫂子:“淑彦……”
  “嗯?”
  “还记得……咱们一块儿上学的那会儿吗?多……多好玩儿?”
  “是啊,”过去的学生生活在陈淑彦心中唤起了甜蜜的回忆,那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现在做了妻子,又将要做母亲,想起少女时代就一阵心酸。但她不愿意在新月面前流露自己的伤感,极力微笑着,顺着她说,“那会儿,咱俩老是摽在一块儿,女生说我是你的‘丫鬟’,男生说我是你的‘保镖’,我不怕他们说!你看,到了儿咱俩真成了一家人,永远在一块儿了!”
  “永远……”新月无限依恋地看看她,“淑彦……把你的手……给我……”
  陈淑彦伸出自己那由于妊娠而发胖的手,握住新月那软弱无力的小手,心里感慨万千!
  “淑彦,我要是……真能好了……”两串泪珠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缓缓地流下来。
  “新月,你能好,一定能好!”陈淑彦心里一沉,不知道她的情绪怎么突然变了?
  新月的那双眼睛黯淡了,声音变得十分微弱:“可要是……不能好呢?”
  天星的脑袋像被谁猛地击了一拳,嗡嗡作响,他扶着床沿,愣愣地望着妹妹:“新月,你可别往坏处想啊!”
  “哥哥……”新月半闭着眼睛,哥哥的脸模模糊糊地靠在她的面前,她感到哥哥呼出的热气温暖着她,“哥哥……我不能不想到……要是不能好,就……”
  “别说!我求你别说!”天星的脸贴着妹妹的脸,兄妹的泪水流在一起!
  新月的嘴唇嚅动着,吸吮着哥哥的热泪,一阵喘息,还是艰难地说出了她要说的话:“……我就把……把爸爸交给你和嫂子了……”
  “别……别说这话!你能好!”天星紧紧地抱着妹妹,他决不相信妹妹会离开他!“等你好了,跟我回家去!”
  陈淑彦的泪珠滴滴答答落在新月的手上,心怦怦地跳,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她的脑际,她不敢往那儿想,却又无法驱除那个可怕的阴影!
  守在旁边的护士匆匆走进了隔壁房间。
  卢大夫随着护士走过来。她默默地扶起天星,用听诊器探测着新月的心肺,一双慈母似的眼睛注视着新月。
  新月闭着眼睛,艰难地喘息。
  天星和陈淑彦肃然望着卢大夫,但不敢问她,害怕听到什么可怕的话。
  卢大夫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加大了输氧管的气流。
  “我……”新月的嘴唇张了张,伸出干涩的舌尖,舔舔嘴唇,“想……喝点儿……水……”
  陈淑彦询问地望望卢大夫,卢大夫点了点头。
  陈淑彦把带来的橘汁水倒在杯子里,用小勺送到新月的嘴边,一口,两口,新月贪婪地吸吮着。她并不渴,只是心里有一个念头:喝水,活着……
  三口、四口……又停下了。
  “几点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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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五点半了。”陈淑彦凑在她耳边说。
  她又艰难地睁开眼:“天……怎么还不亮呢?……”
  “快了,天就要亮了,你是等楚老师吧?天亮了他就来了,你耐心地等一等……”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努力把眼睛睁大,“告诉我……哪边是东方?我看看……”
  “这边,窗户这边就是。”陈淑彦放下手里的杯子,扶着她的头,把她的脸朝向东方,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还是黑沉沉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雪花扑打着玻璃。
  新月注视着窗外,喘息着,焦躁不安:“怎么……天还不亮?太阳……还不……出来?”
  “噢,”陈淑彦明白了她的意思,“雪天,没有太阳,别着急,快亮了,快了!”
  新月微微点点头,闭上眼。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的,她相信;但是,要快一点儿,天亮了,她就可以看到楚老师了。她多想早一点儿看到他!
  她喘息着,焦急地等着他。
  她的眉毛动了动,嘴唇动了动。
  “新月,”陈淑彦抚着她的手,“你安静一会儿,别说话。”
  新月的嘴唇还在艰难地嚅动。
  陈淑彦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听到她那微弱的声音:“我……衬衣……口袋里……”
  “嗯,嗯……”陈淑彦急忙把手伸到她的胸前,颤抖着摸索,不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东西。
  那只手抽出来了,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校徽,白底上铸着四个红字:北京大学。
  陈淑彦的手瑟瑟发抖,打开了校徽上的别针,把它端端正正地别在新月的胸前。随着微弱的呼吸,校徽轻轻地起伏。
  新月闭着眼睛,她在积蓄力量,心里数着自己的呼吸,等着,盼着……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越来越缓慢,像是一条丝线般的细流,在沙漠中艰难地流淌,马上就要干涸了!
  但那一线细流还是不肯干涸,还没有流尽最后一滴。她盼望的那个人还没有到来……
  陈淑彦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盯着手表的指针,六点零一分了,零两分了,零五分了……
  楚雁潮仍然没有到来。他的路太远了,大远了!
  淡淡的曙光悄悄映上东窗……
  新月的嘴唇又在嚅动,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分辨:“天……亮了吗?”
  “快了,”陈淑彦指着窗外说,“你看,有点儿亮了!”
  “噢……”她惊喜地抬起睫毛,极力把眼睛睁大,看着东方,“我……怎么……看不见?”
  “新月!你……看不见?”天星慌了!
  “看不见……”她大睁着眼睛,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哥哥……你在哪儿呀?”
  “新月,我在你跟前儿呢,”天星惊恐地抓住她的手,“你看看我!……”
  “我……看不见……”绝望的泪水从她那茫然的眼睛中涌流出来,这眼睛怎么了?再也看不见哥哥、嫂子了?看不见爸爸了?看不见妈妈的照片了?看不见楚老师了?


  “楚……”她竭尽全力呼唤他,但仅仅喊出了一个字,就突然停住了!
  “新月!新月……”天星和陈淑彦像突然跌入了万丈深渊!
  医护人员紧张地抢救……
  楚雁潮还在进城的途中。大雪封路,公共汽车的速度减慢了,拖延了他的宝贵时间,他心急如焚,新月在等着他呢!他让天星等新月醒了就告诉她:天亮了他就到,现在新月醒了吗?不能让新月失望,必须尽快地赶到她身边!
  泪水打湿了卢大夫的眼镜,她深深地叹息着,收起了听诊器,拔下抢救器械的皮管,伸出慈爱的手,给新月阖上那张着的嘴和半睁着的眼睛,尽一个医生的最后一项职责。
  新月没有等到她盼望的那个人,终于丢下一切,走了!对这个世界,她留恋也罢,憎恨也罢,永远地离开了!
  洁白的床单在护士的手中抖开,覆盖上新月的身体,覆盖上她的脸。
  “新月!新月!”陈淑彦扑在床上,抱住她不能离开的妹妹但是,新月已经听不见她的呼唤了!
  护士拉起她,推动这张四轮病床,要把新月送走了,送进一个叫“太平间”的地方。
  “不!她没死!她怎么会死!”天星全身的热血都涌到脸上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疯狂地扑过去,把护士一把推开,扑在妹妹的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新月!新月啊!”
  新月没有任何声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哭声!
  “新月!新月!”天星的血管要爆炸,筋骨要迸裂,“你怎么能死!你得活着啊!”
  新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永远也不可能回答了!
  天星那铁锤似的拳头锋挣作响,血红的眼睛在冒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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