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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彦道:“仁兄还没交待,嫂夫人有何凭记可供小弟辨认?”
薛凌飞沉吟半晌,抬头看着郑彦,沉沉的声音道:“她始终不肯离我半步。”
郑彦注意到他空洞的眸子里闪出泪光。
风,起来,群花点头,花瓣飞散,落英缤纷中,郑彦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顿酒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从赏菊会出来,郑彦找到杭州城内最大的客店住下。
不一会儿,郑家设在杭州的分店管事登门拜会少东家。
郑彦随口问道:“这里可有姓薛的世家在办丧事吗?”
管事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少爷从何得知?正是本城的名门大户薛家在办丧事。薛家三少爷薛凌飞前天没了。”
“这就对了。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我明天要去拜他。”
管事的虽然对郑家少爷性格乖僻,行为古怪,早有耳闻,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少爷,薛家去不得。”
郑彦不以为然,“如何去不得?不就是闹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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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午,郑彦提着礼盒走进薛家大院。往里看,庭院深深,一片素缟。
早有人报告主人家。一位青年公子迎出来,抱拳拱手道:“薛家何幸,敢劳郑公子亲来吊孝。”
郑彦抱拳回礼,“小弟与凌飞兄交好,闻兄不幸仙逝,怎能不来送他。”
青年公子一愣,“我家三弟从未出过杭州,不知公子在哪里与他相识?”
郑彦笑了,“我怕说了兄长不信。”
青年公子正疑惑间,一个高挽发髻的美貌少妇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大哥做事太过罗嗦,这么久客人都没有领进来。”
薛家大公子薛锦飞面露难色,“二妹为何总是性子这么急?总要留给人家说话的工夫。”
薛二小姐薛芳飞瞪起杏核眼,“里面不能说话吗?酒席已经摆好,客人这时候来恐怕已经饿了。”
薛锦飞正色,“二妹,太失礼了。”
薛芳飞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薛锦飞叹一口气,向郑彦赔礼,“公子千万莫怪我这妹子,丧事办了四天了,竟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前来吊孝,她是恨得发慌了,绝非针对公子。”
郑彦淡淡一笑,“既是知近的好友,就不在意俗礼。兄长莫要自责才好。”
灵堂设在薛凌飞生前的书房。薛锦飞带郑彦穿过正院,到了花园,书房位于花园南墙。
郑彦边走边打量整个花园,大而杂乱,有些茅草长约一人多高,将原来的花草树木都遮住了。显然,这座花园荒废很久了。回想薛凌飞当日情形,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雅讲究的书生,却为何将书房选在这样荒凉的所在?
灵堂没有什么特别。郑彦简单拜拜灵牌,过过仪式而已,他知道死者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薛凌飞的罪也不是几个纸钱赎得了的。
以下便是酒席,薛家老父老母和长子薛锦飞在陪,只不见薛芳飞的踪影。
吃饭不是目的,郑彦寒暄几句,直奔主题,“凌飞兄风华正茂,不知得了什么急症?”
薛老爷低首不语。老夫人呜咽起来。郑彦皱皱眉,这样如何问得出真相?
薛锦飞却道:“公子在外面没有耳闻吗?”
郑彦听管事的说过,传闻薛家三少爷被妖精所迷,杭州城里飞短流长,流言版本多达数十种。他懒得逐一求证。
“小弟初来乍到,实是不知。”
“既然如此……”薛锦飞的声音越来越小,以郑彦的耳力都听不到了。
帘子忽然一掀,薛芳飞进来。“我小弟是被妖怪害死的。”
“二妹休得乱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家的脸面早已丢尽。还有什么说不得?与其让他在外面听人乱说,不如我们自己告诉他。”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总要先找到法师把妖怪除了,才好向外人说。”
薛芳飞怔住,她一向觉得大哥懦弱,遇事拿不定主意,却不知他早有打算。
“薛家的声誉,我比你更在意,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将妖怪铲除,如何能向父老乡亲谢罪?又如何能够击退外面的流言飞语?”
郑彦重新审视薛锦飞,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薛家四口抱头痛哭。郑彦在一旁看着,笑出声来。
以稳重平和著称的薛锦飞眼睛红了,“我家横遭惨祸,公子身为三弟故人,不同情也就罢了,何故讪笑?如此非君子所为,就请公子即刻出府,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郑彦笑容不改,“兄长放着现成的法师不用,岂不可笑?”
“法师在哪里?”薛芳飞道。
“小弟便是。”
薛老夫人急掩郑彦之口,“小公子莫要玩了,那妖怪厉害得紧。”
“伯母莫怕,如此小妖,郑彦还没放在眼里。”
薛家四人皆不信。郑彦将赏菊会上与薛凌飞饮酒聊天的事说了。
薛芳飞不解,“三弟这是何意?他从未娶亲,哪里来的妻子?”
郑彦含笑不语。
“莫非他说的是妖怪?”
郑彦笑道:“姐姐真的不笨。”
“没来由的,三弟活着时,我们一再劝他除妖,他都舍不得,为什么现在……”话未说完,珠泪滚滚而下。薛锦飞更是饮泣不已。
郑彦等他们哭累了,才说:“事不宜迟,今晚便是了结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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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月冷风高,薛凌飞墓前。
时近三更,嘤嘤哭声由远而近,妖风过处,一个白衣女子立于墓侧。月光下,女子修长的影子拉得很长,实事上她本来身材就很高,约丈余。
薛芳飞埋伏在兄长和郑彦中间,见此情景不由发抖。薛锦飞感觉到妹妹的异样,心里又埋怨又心疼。他的眼睛望向郑彦,他一直不能完全相信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果真能够降住妖怪,洗刷薛家的耻辱吗?
郑彦在此时站了起来,迎着白衣女子,一尺长的束发飘带随风飘扬。
白衣女子放下掩面的衣袖,露出淡红色的一张脸,眉目倒还可看,但并非绝色。她有些怨毒的盯着郑彦那张美如满月般的脸,一言不发。
“鸡都死了,黄鼠狼就不必哭了。”红似花瓣的双唇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女子面无表情,“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是情?”
郑彦大笑,“妖怪足比禽兽,你或许连禽兽都不如,还谈什么情?”
女子眼中射出寒光,打在郑彦身上,吃了一惊,“佩戴圣物,桀骜不驯,你是恶人?”
郑彦并不回答,“跟你的情告别吧,你以后再也用不到它了。”
女子苦笑,她自知不免,已将生死致之度外。
“没有薛郎,生也了无意趣。只是,能否让我再见他一面。”
“你杀了他,为何还要见他?”
女子怒目圆睁,黑色的长发瞬间转红,扬扬洒洒,喝道:“我何曾杀他?拦他还不及。”
此话证实了郑彦的想法,薛凌飞自己寻了短见,薛家为了顾全脸面说了慌。
郑彦想到薛凌飞进退两难的心境。“到底他还是因你而死。”
“我只问你,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自薛凌飞死后,她夜夜徘徊于坟前,最大的期望就是与他的鬼魂重逢。
郑彦不无惋惜的摇摇头,“不可能了。按阴间律法,薛凌飞罪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后退一步,全身颤抖,喃喃自语:“杀人的是我,吃人的也是我,为什么罚他?”
薛芳飞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正是如此。你逼死我三弟,又害他下地狱,你还我三弟来。”
女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仰天大叫一声,现出原形,身子一丈来高,手似树根弯曲着,长着尖尖的黑指甲,最可怕的是一张脸,变成一朵花,花心可动,花蕊为牙,吐着长长的红色舌头,瓮声瓮气的说:“我去阴间找他,一定要见他一面。好歹让阎王放了他,拿我抵命。”
“你别妄想了,妖怪进不了阴间,纵然进去了,薛凌飞也不会随你来,他已经放弃你了。”
她瞪着郑彦,低吼着:“我不信。”
郑彦冷笑,“你这个低级的妖怪没脑子吗?如果不是他委托我除掉你,我怎么可能找到你。”
响彻云霄的哀嚎和怒吼震颤着人们的耳膜,她愤怒的扑向薛凌飞的坟墓,尘土飞扬。郑彦及时祭起三昧真火,苍白的火焰将她包围起来,刹那间烧成灰烬。
良久,薛家兄妹惊魂未定。
“她死了吗?”薛锦飞问。
郑彦点点头。他想起薛凌飞最后的眼神,可以确定,薛凌飞仍然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