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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尘小姐?”
初尘见开门的正是行已,便拉了小花儿迎上去,笑道:“行已公子,我们今日是来看踏云的。”
行已看见那双渌水荡漾、春湖起波的眸子,心里却只剩苦笑:她怎么来了?可侯府的小姐又不能怠慢,只好赶紧将二人让进门来。
后院迎面碰上刚练完剑的去罹,去罹眼皮跳了两下,冷眼瞧着初尘和小花儿——她们来干什么?头回见面诬陷他们是盗马贼,二回见面便害他们为三弟提心吊胆了三天三夜,简直就是灾星!
小花儿见去罹沉着脸,身后竖着一柄长剑,便忙躲到初尘身后,捏着她的衣服,再不肯露出头来。
行已怕闹僵了气氛,忙对去罹道:“初尘小姐是来看踏云的。”
“在马厩。”去罹抹了把汗,回屋去了。
行已只好干笑,“小姐请。”
绕过后院嶙峋怪石,便看见马厩里一人粗布短打,正拿着刷子给踏云洗澡。
初尘笑道:“行已公子请回吧,我们自己去看就好。”
“这恐怕不妥,我陪着小姐吧。”他不是不放心初尘,他是不放心他家公子。
正这时马厩里那人转过身来,扬声道:“大哥不妨领小花儿姑娘去前面吃些点心,北方的点心,这里也不常见。”倾之给行已递个眼色:放心。
“也好,就麻烦行已公子了。”这话正合初尘心意,她一推小花儿,“去吧。”
小花儿不提防,一个趔趄,倒退两步正撞在行已身上。行已稳稳地将她接住,看看倾之,看看小花儿,笑了笑,“姑娘请。”
小花儿幽怨地望一眼初尘,便被行已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那丫头还真是个宝贝。”倾之这话倒听不出是褒是讽,但那眉梢眼角都是柔柔的,即未展颜,一笑的风情却是飘然而出。
初尘心下略一恍惚,却即刻正色道:“侯府之事是我任性,累你害病,父亲已经责备过我,我今日特为道歉而来。”她虽在家中娇惯,犯了错,却也敢担当。
倾之自侯府回来,酒力发作,一睡就是三日,急坏了颜鹊等人。师父夜闯侯府,找渤瀛侯“兴师问罪”,两位哥哥说起侯府小姐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倒是倾之自己一觉醒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头昏脑胀,并无不适。
“是我酒量不好,不能怪你,何况前次搭救之恩还不曾报答。”
初尘脸一红,半垂下了纤长的眼睫,“区区小事,以后不要提了。”
她还记得有回她和小花儿光着脚在廊下玩耍,母亲看见却忙将她拉回房里,亲自给她洗了脚,穿好鞋袜。
母亲说,“尘尘,女孩子长大了再不能光着脚乱跑了。”
“为什么?”她不知犯了什么错。
母亲温婉的微笑,“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被男人看去的。”
她满是疑窦,“娘也是吗?”
母亲又笑,“当然,娘的脚只有你爹爹才能看。”
她似懂非懂,“那若将来有男人看了尘尘的脚该怎么办?”
母亲将她揽在怀里,吻了她的额,“那尘尘就要嫁给他了。”
……
初尘闷哼一声,心下不服:她才不要,凭什么她救他一命,倒叫他束了她的自由?她只顾“一相情愿”的负气,却根本不曾考虑对方是否对她有心。
见初尘的目光半羞半嗔、极不自在,倾之也不再搭话,俯身在桶里涮了涮刷子;初尘听见水声,抬头见倾之一丝不苟地给踏云刷背——即使着粗衣,做粗活,这少年身上却不见一丝粗陋,相反神情间的专注与超然浑似衣着光鲜,情闲趣雅。初尘那时就想,他将来必定是从容淡定、宠辱不惊之人。
“你就这样驯马?别忘了还有三月之期。”她从没见过有人这样驯马。
倾之手下不停,嘴角溢出一丝微笑,“我在‘收买’它啊。”
“收买?”
倾之捋着踏云的马鬃,“马最通人性,你若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踏云之所以不服管束,是因为在侯府受了委屈。”
“这话不对,”初尘反驳,“它哪里就委屈了?侯府里的马匹哪个不是配了宽敞的单间马厩和上好的草料?”
倾之拍拍踏云的脑袋,“这家伙心高气傲,争强好胜,马仆将所有马匹不假区别,一视同仁,它自觉出众,却没受到出众的关注,自然爱闹别扭。”
“它不就是一匹马嘛。”初尘喃喃,不信一匹马能有那么多小心眼儿——踏云又不是她家小花儿。
“它可不是一般的马,它可比……”倾之思忖,只能想到一个词,“天马。”
踏云得了极高的赞扬,兴奋地摇头晃脑,溅了倾之一脸水,引得初尘哈哈大笑。倾之非但不恼,反觉得那脆生生的欢笑让人心头明亮,眉间宽敞。
“给你擦擦。”敛住了笑声,初尘上前递了条帕子。
“不用了。”倾之瞧那粉帕十分干净,刺绣精致,不忍沾污。
初尘却踮起脚来,抬手为倾之擦拭——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终究懵懂,心中光风霁月,并未多想。倾之却因这突来的亲近一时无措,愣了半天,才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吧。”心慌意乱的抹了两把,揣在怀里,“洗干净再还你。”
“我这算不算‘收买’你?”她慧黠一笑——还真以为她只为道歉而来?
倾之心下戒备着初尘的小花样,玩笑道:“你收买我?是做牛,还是做马?”
一笑眼眉儿弯,“做师父!”
师父?除了意外,倾之心里竟莫名失望——哪怕她真要他做牛做马,他也喜她娇憨,可为什么偏偏要是“师父”?
初尘不知倾之的心思,坦言道:“你的剑法我已见过,你既然自荐驯服踏云,想必也擅长骑术。习剑和骑马都是我想学的,可爹爹不许,你能教我吗?”
倾之心道:原来渤瀛侯也并非如外间传言对女儿百依百顺。
一瞬间,心中百般思量:
纵然他能练得睥睨天下的剑法,来去自如的功夫,纵然他能行刺商晟,全身而退,但这非他所求。他要的不是商晟的命,而是商晟二十年打拼,苦心孤诣夺得的天下——非夺其命,夺其所重。唯如此,方能祭奠锦都破碎山河,飘零骨肉。
他要接近商晟,谁能给他这个机会?他要发迹于无名,谁又有实力支持?除了渤瀛侯,天下再无第二人可想。但傲参此人藏锋守拙、韬光养晦,也最知轻重,绝不会以卵击石,螳臂当车,那有什么理由让他助锦都遗孤一臂之力?
……
“教你可以,但不能做你师父,我没出师,不能收徒。”
初尘听倾之同意,欣然道:“那无妨,只要你肯教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倾之心下笑她心急,“你什么时候能来?”
“爹爹向来不太拘束我,隔三差五,我总能出府。”
“那你什么时候出府就什么时候过来。”
“你不用驯马吗?”
倾之却笑,“你又不是每日都来。”
初尘心想也是,“那好,一言为定。”又道,“我去前面看看小花儿,若无事,就不过来告辞了。”小花儿出了侯府极少离她左右,若不然,不是她惹祸,就是祸惹她,这次初尘将小花儿推给行已,还真担心她给主人家添了麻烦。
目送初尘走远,转过假山,倾之不由自主地跟随了几步,驻足,又兀自痴望了一阵,双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声音。怀里的丝帕露出一角,上绣着海棠,仿佛一阵微风就会飘落一地。
三更,乌飞宫阙,霜凄林木,明月袭人,寒风入衣。
颜鹊在渤瀛侯府,傲参房外,点到了值夜的丫环护卫,摆了一壶酒,两盏杯,邀傲参对月共饮,美其名曰:“赔罪”。
傲参苦笑:府是我的府,酒是我的酒,点晕了我的丫环护卫,深更半夜用匕首把我从房里“请”出来,这也能叫“赔罪”?
“前次贸然深夜造访,不明真相,冤枉了侯爷,自罚一杯,先干为敬。”颜鹊仰头干了一杯。
傲参客气道:“倾之是殿下的弟子,殿下爱徒心切,傲参可以体会。”
“是啊,”颜鹊叹道,“他可不只是我的弟子,还是锦都遗孤。”眸光一凝。
傲参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稳住,“殿下想说什么?”
“傲参,”颜鹊置杯,问道,“当年商晟围攻钰京,帝都告急,常熙三番五次令你发兵勤王,你按兵不动,明哲保身,后商晟称帝,你自请削去封王爵位。我问你,你至今仍心甘情愿,不悔当初所为?”
“形势所迫,即使重演,傲参仍别无选择。”
颜鹊又问,“那你既知我是凤都殿下,倾之乃锦都遗孤,却仍帮我们伪造身份,并具金帛银钱资助,却又为何?”
傲参阖目沉默良久。
“你那时行刺商晟不成,传言已死,青羽与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