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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面无表情:“太子殿下请慎言。臣何德何能,如何敢邀太子殿下看潮汐?”
唐悠竹挠了挠鼻子:“开个玩笑嘛!酥酥真严肃。”又巴着他家皇帝爹的手求支持:“酥酥没答应我看潮汐,可总答应了从此以后要陪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沐浴一起……”一口气说了足足十七个“一起”,又仰着胖脸问皇帝:“父皇您记得吧?酥酥那时可是当着你的面应下的。”
皇帝努力止住笑,回想了好一会,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这王弟因为自家胖儿子的离家出走事件负气自认“罪该万死”、死活要请罪求责,自己拿他没法子,这胖儿子却趁机拐他答应了好些儿事情——每每想起,皇帝还挺懊恼自己小时候怎么没这样让阿万自己割地赔款的本事儿呢!所以虽时隔数载,也还记得起来。
皇帝便慎重朝雨化田点头:“确有此事。”
雨化田给这联手坑他的至尊父子气得心里头直磨牙,面上却依然恭谨端方:“臣是应了,却没说要一直陪太子殿下同寝同食——那原也不可能的。”
很好,糖糖会挖坑,酥酥知道从时间上规避。从某种意义上说,糖酥也果真儿是天生一对。
雨化田这么说,连皇帝都挑不出不对来,只好拍拍胖儿子的爪子,示意:父皇我尽力了,儿子你自己上吧!
唐悠竹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他便宜爹的信息,万分鄙视他的不给力,无奈却不好露在面上,只得冲着雨化田撒娇撒痴:“糖糖舍不得酥酥啦!那辽东马市开就开了,也不用酥酥特特去监军啊!”
撒娇打滚、赖皮卖萌,各种手段齐上,皇帝这个当爹的还看得津津有味——他近年越发少看到胖儿子这么有童趣了;雨化田这个做酥酥的却十分羞愧——居然养出来这么一只小无赖,还丢脸丢到御前来了!
至于这小无赖其实是御前那位正经出品的神马的,雨化田还真经常给忘了。总觉得这小牛皮糖就该是他家的才是,哪怕唐悠竹一口一个“父皇”。
牛皮糖的撒泼耍赖技能果然满级了,王怀恩联手万安,都阻止不了雨化田染手辽东兵权,唐悠竹不过滚了十一二圈,雨大督主仿佛就无奈打消了主意。
他倒也不是从此认命学万贵妃在宫中养孩子了,实在这那小无赖太不要脸,特别是那句皇帝还听不出什么来的“黑水城白上国”之类的暗语——摆明了说若是雨化田若坚持留辽东监军,这小混蛋就敢再偷跑跟上!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雨化田当着皇帝的面,又不好将这小混蛋捉过来打屁股,又实在不敢赌这小混蛋离家出走的技巧,无奈妥协,心里却委实不悦。
唐悠竹忽悠得他家便宜爹放他一道儿去招抚建州女真,正遐想着和他家酥酥一起舌战群雄、策马天涯的得意,却不想才进了东宫大门,面上两团婴儿肥小嫩肉就被雨化田辣手摧残了好几把。
雨化田松开手,唐悠竹两边脸颊上出现了十分对称的两团大红胭脂,越发大阿福了。姚璧远远看着,好悬才忍住笑;今春己卯方状元及第入职左春坊的曾彦看了,却是眉峰一紧。
曾彦是新科状元郎,却已是四十三岁的年纪,比起姚璧这前前科的传胪郎君,足足大了二十岁。但他确有才华,又不是那种会与年青人计较好妒的,当日其从叔曾鹤龄也曾与姚璧之父姚夔同朝为官,两家就算不是世交那般亲近,也算不得疏远。姚璧和曾彦共事虽不过旬余,说不上意气相投,但谈诗论史说古论今,却也算投机。
因此姚璧也不忍见他去惹了东宫两个殿下的不快,便不着痕迹点拨的一二:
“太子殿下自幼由郡王殿下养育,彼此果然亲近。”
示意曾彦去看唐悠竹那就算被捏红了脸颊,却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的傻样子,又仿若闲聊似的说起:
“去岁太子殿下要在江西各郡加修水利、并试治蝗法,户部银钱却难以周转,又当年江西风雨尚可,便说不急——亏得郡王殿下对太子最是宠溺,硬是凑出好大一笔银钱,圆了殿下的心愿,才免了江西大半郡县的水患蝗灾。”又叹息:“可惜南昌府那边顾不上,大好稻麦却不知有多少都便宜了蝗虫去!”
曾彦是江西泰和人士,户部银钱不凑手,太子说服了陛下,以皇帝内库并东宫内库出资,加山东江西等各地水利治蝗诸事,他家乡也是受惠不小。虽不久后曾彦就启程上京会试,乡老感念之语,也历历在耳。
却实在不知,这其中还有雨化田的事。
此时听姚璧三言两语,再看雨化田对太子行止虽不甚恭谨,却不掩亲密,太子殿下也是乐呵呵地绕着他转——若非这两位身份特殊,倒和一般人家亲叔叔带着小侄儿玩闹的场景差不多。
曾彦叹了口气,到底移开视线去,未曾言语。
雨化田一身武艺不说出神入化,也相当不凡,姚曾二人的视线,他自也是察觉了。但姚璧素来识趣,就算三五年就由从六品赞善升到了正五品的詹事府大学士,也从来不对雨化田和唐悠竹的相处之道做任何异议;曾彦说是状元及第,也不过区区一个司直郎,与当日姚璧初任时一般的从六品,识趣儿自然最好,敢挑刺儿了,雨化田堂堂西厂督主、忠义郡王,要把他按下去不也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儿?
因此看由他看,雨化田浑不在意。
他现在只烦恼这个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真让皇帝同意他一道儿去招抚女真的小混球儿。
督主大人心中,建州女真自是不足为患,辽东一带的气候也比黄沙漫天的黑水城好上许多,据说半岛之上尤其冬暖夏凉、水果丰盛,可到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太子何必那样巴巴儿非得跟着奔波?
雨化田不想把唐悠竹养成个和女娃娃差不多的娇气人儿,却也实在不觉得那般苦头有必要一道儿吃,奈何牛皮糖死缠烂打,硬是摆出一副若是没有酥酥在身边,就是京师繁华也远不及大漠风沙的小模样,督主大人给他闹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底将那等子想冷一冷这小混蛋的心思去掉七七八八。
唐悠竹这家伙少不得又犯蠢——之前看雨化田连风声儿也没和他先露一下,就跑皇帝跟前儿说要北上招抚、监军,唐悠竹还有那么一丝丝儿警惕,只不过脑子里头过上几回,都没往他那不曾和他酥酥坦白的特殊体质上想,便仿佛觉得自己该没做错什么,后来又见雨化田分明态度和缓、不似冷他,更索性把这事儿抛开,只一味儿傻乐了。
总是傻人有傻福。唐悠竹往日太自作聪明了,便少不得将整个大明江河堤坝的重担都压到自家那小私库上头;现在蠢笨一些儿,只一味儿缠着雨化田转,诸事便理所当然给了被他从皇帝那儿磨来做招抚副使的崇王身上,反而让崇王一思二索三琢磨的,轻易不敢妄动,惟差事上越发尽心。
这崇王原就是个能言善辩会算计的,若是玲珑七窍思虑众多时不好说,这一旦惟差事上用心,那效果可十分了不得。
建州女真经历过成化三年的反叛被镇压之后,本就已是元气大伤,虽是养了十余年大有好转,但真要说和国力尚强的大明相抗,委实笑话。是以此时犯边,并不是后来努尔哈赤那般的大志向,实是因着小冰河时期气候异常,建州三卫又得不到金手指照拂,天灾依旧,女真人生活艰难,才又起了点儿搅浑了水好摸鱼的小心思。
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关系总是复杂难言,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两回事:一则武力高低、二则活不活得下去。
一般农耕民族武力不弱、游牧民族生活又还尚可时,游牧民族总会显得温和服帖些,例如永乐至宣德年间,女真诸部何等服帖?于抵御限制朝鲜上那是起了大力。明成祖远征鞑靼部阿鲁台时,猛哥帖木儿更亲率部众参与,屡立功勋。只一旦农耕民族固步不前,游牧民族又或者武力渐长、又或者生活窘迫,便少不得生出些事端,例如成化三年的董成李满住叛变,例如今日的建州女真犯边。
崇王就是捉住了这一点,一方面使东宫亲卫、忠义郡王麾下的黑甲军展示新研发生产出来的连发火枪、强力火箭筒等诸多利器,一方面则态度温和地施以安抚,许诺女真诸部献大明以忠心,大明也自当待他们如境内汉族百姓,遇灾免贡、甚至加以钱粮救济。
当然,这到底如何救济,崇王可就不会许诺得太明白了。
说到底就是丢个鱼饵出来,等你咬上了钩,那乖巧的时候就多喂点儿食饵,不乖的时候就要打几下屁股、甚至直接钓上来红烧罢了。
这些话之前那些和女真接触的官员未必没有说过,但崇王天生就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