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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君不耐烦地挥手,唤来灵鬼,打算吩咐下去今天一概不见客,却不防辛湄先一步起身了。
“眉山大人,你忙你的,我自己在眉山居里逛逛,这里风景不错。”
她伸着懒腰往外走,眉山君左右为难,只得小心跟上去,斟酌着问:“你、呃……不要我陪你玩陪你说话?”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见那些俗人,我只想陪着你啊啊!
可这话太唐突,不好说给她听。
眉山君用充满暗示的眼神渴望地看着她,期盼她能看懂。
她一点都没看懂,利落干脆地闪人了。
眉山君木然转身,对着灵鬼们怒吼:“给我准备一车烈酒!今天来的人喝不完这一车,我什么都不告诉他们!”
已经走远的辛湄听见他说喝酒,回头招了招手:“眉山大人,喝酒伤身。”
他急忙笑着点头,伸长脖子直看她消失在竹林尽头,这才依依不舍地去正厅接客了。
眉山君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幸福过,辛湄那一句“喝酒伤身”一直流淌在耳畔,喜得他酒量大开,一早上足喝了几十坛子。午饭时间吩咐灵鬼把大厅里的醉鬼们剥光了丢出去,这才兴冲冲地往厨房奔,他心爱的那个姑娘哟,早已备下美味佳肴,温柔地等待着他。
要是每一天都能这样过,他宁可做个凡人,和她一起生老病死…不,生老病死还是算了吧,要做就做神仙眷侣,红颜绚丽,沧海桑田永恒不变。
那天的来访者有幸见到了传闻中冷傲嗜酒的眉山君的另一面……他一面喝酒一面傻笑,脸上像要蹦出桃花似的,对所有来访者都异常和蔼,有问必答,将先前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后,傍晚,久违的傅九云领着一个美貌姑娘来了。
番外:眉山君最幸福的一天(完)
眉山君对傅九云和那位姑娘的事情略微了解一些,对老友的这段感情,他是不以为然的。当然,傅九云也对他和辛湄的事情不以为然,趁着那位姑娘还在洗温泉,两人很是互相讥讽一番。
“有什么事趁早说,今晚你就是搬出一百车醉生梦死,老子也不陪你喝。”
眉山君心不在焉,很想马上把他俩打发走。
傅九云望着他只是笑,笑得他浑身发毛忍不住暴跳:“你笑什么?!”
傅九云淡道:“我笑某个快要变成猪头的窝囊仙人。”
“你你你说什么……”
“战鬼夫人在你家?”
“你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真的在。”傅九云继续笑,“不怕战鬼将军把你打成猪头?”
眉山君绿着脸逞强:“他敢!这里是我的地盘!”
傅九云点点头,懒得搭理他:“那你努力,我去外面接覃川。东西准备好,回头你输了酒量不许耍赖。”
“你才输!”他一气急只会跳脚,忽又一愣,“覃川?那姑娘改名了?”
傅九云没有回答,方才笑吟吟的神色黯然了一瞬,转身走了。
以前他提起这姑娘,总是笑颜逐开的,及至大燕国亡,傅九云足有整整两年没露出过一丝笑意,前段时间和他喝酒聊天,言谈中依稀感觉到那姑娘又有消息了,笑意才重新回到他眼底,可方才,他的神情真令人不舒服。
还是小湄好啊……眉山君长叹一声,那个叫覃川的姑娘太能折腾人了,一般人消受不起。
那天晚上傅九云估计是大享了一番艳福,眉山君喝醒酒茶的时候,听见灵鬼们在外面窃窃私语:“……那叫一个销魂,窗外的芭蕉精都羞得跑走了。不愧是九云大人,咱们主子跟他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人来这里都住了两天,连个手都没摸上。”
他红着脸跑过去斥责:“都闭嘴!我乃堂堂正人君子,少拿那个糜烂的登徒子和我比!”
新来的灵鬼们吓得跑走了,唯有那时常抠鼻孔的老灵鬼翻个白眼:“你明明是不敢。”
“话说从以前我就觉得了,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别人是你主子……”
“少岔开话题。”
“我和小湄是纯洁的交往!”
“其实就是你单恋人家,人家只把你当空气。”
眉山君气急败坏冲出去:“都说了是纯洁的……”
“自欺欺人。”
眉山君含着眼泪跑了:“你等着!今晚就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灵鬼们从树丛里探出脑袋,带着敬佩与后怕,抬头望向那只大胆的前辈:“……前辈你也太直白了,好歹要给主子留些面子。”
前辈灵鬼弹了弹鼻屎,发出一声用心良苦的喟叹:“玉不琢不足以成器,我激他,都是为了他好啊。你们看,他不就行动了么?”
眉山君的行动冲劲只维持到了辛湄的客房外,她还没睡觉,开着窗户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只有些老旧的人偶,人偶甲胄铮亮,手里还捏着一根威风凛凛的长刀,很是精致。
见他站在外面,辛湄笑眯眯对冲他招手:“眉山大人,你找我玩?”
眉山君瞬间就软下去了,浑身像泡在春水里似的,脚不沾地飘过去,声音发抖:“今晚…今晚花好月圆……小湄,我们聊聊…呃,要不要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
花好月圆?辛湄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外面还下着小雨,他衣服都湿了半幅,花和月连个影子也没有。
“外面下雨,眉山大人进来吧。”
她大大方方打开门,将这位有些失魂落魄的落汤鸡仙人迎进来,搬了张凳子给他,顺便还好心倒了一杯热茶。
眉山君呷一口茶,小心翼翼抬眼看她。
烛火刚好一跳,她半垂着脸,秀丽的睫毛微微颤抖,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人偶,神情柔和。双颊依旧丰盈洁白,眉眼依旧灵动含笑,和他记忆里那个十六岁的辛湄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出入。
可他又觉得她其实还是变了许多。
十六岁的辛湄是随意自在的,也是鲁莽粗疏的,还带着孩子的稚气,这种蕴含真正女人的柔情神采是不会在她脸上出现的。她手中那个人偶虽然服饰光鲜,但明显已经旧了,五官都被摩挲得看不出来,油彩更掉了大半。可她偏偏就是那么喜欢,甚至看得入迷,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还笑,笑得眉毛乱动。
眉山君想起一直被他贴身存放的辛湄小像,他曾为傅九云对女人细腻而深刻的理解而膜拜,画中的辛湄分明比曾经的她大了两三岁,五官一模一样,神采却截然不同,充满了自信和女人的温柔,就和现在的她一样……不,现在的她比画上的还要光彩照人。
他很明白,这种光彩是什么人带给她的。
反正不是他。
眉山君失落地垮了双肩。
“眉山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不是想找我玩吗?”
辛湄终于回过神,抬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总觉得如果自己继续窝囊下去,会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眉山,鼓起你的勇气!就像当年成仙渡雷劫一样!挺起胸膛熬着,什么都会过去的。
眉山君清清嗓子,难得在她面前凝神静气,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小湄……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先了解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才好对症下药。
辛湄想了想:“比我祖爷爷还老的仙人。”
“……”
两行凄楚的眼泪滑下他的脸庞。
原来如此,他懂了。祖爷爷……
什么都不用再问,也不用再说。他怅然起身,打算回房修补一下自己破碎的心。
“眉山大人,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辛湄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像阴霾中的一丝阳光,又给了他一丁点儿希望。眉山君颤巍巍地回过头,哽咽着问:“你、你终于看出来了?”
辛湄点头:“会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赵官人说,这就是发_春了。”
好吧,比起发_春,他更喜欢春天来了这四个字,只不过,他的春天来得太慢,冬天实在太漫长。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眉山君低声问。
辛湄神秘一笑:“是狐仙大人吧?”
“……”
谁……谁来救救他?他的心……碎裂的心好像又碎了一次。
“你们是仙人,不用在乎那些世俗眼光。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觉得你们很配。你放心,我支持你,虽然我这辈子是看不到狐仙大人了,但你们都是仙人,下次他出关,你要记得把心意大胆表达出来……咦?眉山大人?眉山大人?”
怎么说着说着他人就不见了?辛湄疑惑地四处张望,难道他是在害羞?
眉山君正在雨水中狂奔,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从颊边滚落。
“天雷啊——!”他跪倒在池塘里,张开双手向天,绝望恸哭,“下来一道天雷把我劈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