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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眼前这位制作部总监似乎与程倚庭印象中的那个霍与驰相去不远,只不过是换了一副皮囊而已,休闲服不见了,穿上了笔挺的媳妇,手腕上的vacheron Constantin隐在衬衫袖口下也依然熠熠生辉。
程倚庭在这一刻有一点点时光不复的凉意,那个戴着她送给他的电子表,穿着休闲服在足球场踢前锋的霍君是真的不见了。
霍与驰手里端着水杯,不是那种彰显老板气派的夸张马克杯,而是办公室最常见的纸杯。男人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弯下腰接水,忽然说:“你能选择留下来,谢谢。”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他,但程倚庭知道他是在对她说话。
“呵不用,你谢我什么呢。”她说,没有多大解释的欲望:“这份工作是我的好机会,我虽仍未学会不择手段往上爬,但也不会为了不打紧的理由拒绝机会。”
不打紧的理由,他知道,她说的是他。
说完程倚庭端着咖啡杯走出了茶水间,没有看见霍与驰杯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溢出的水,一脸的静默,告诉自己没有失态。当看见手背上被滚烫的水淋湿而红了的皮肤时,才叫他知道他刚才是在分神。
这天傍晚,发生了一件新闻时间,公司派出制作部和新闻部出场。
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呈十字形分布,分支路线交错复杂,一方堵车,八方受难。西部主干道延安西路上,某写字楼深夜大火,警车长鸣,喷水枪纷飞。新闻媒体倾巢出动,自从我国某南部城市某居民楼火灾事件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之后,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对此类事件高度敏感。
现场经过四个小时的苦战,总算有惊无险地控制了火势。处于新闻现场第一线的新闻人员各自都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敏锐性,拼得就是一个效率,程倚庭连采访带写,马不停蹄地周旋新闻当事人中间,在现场完成采访稿的时候,连一向淡然处事的程倚庭斗死打完了一场战役,长舒一口气。
发出手里最后一份新闻稿之后,霍与驰面向同事们,鼓励道:“各位辛苦了,晚餐就近订酒店,我请。”
这是城市的黄金地段,在这种地段的酒店,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好不好吃也另当别论,这些都不是重点,什么规格什么价钱才是重点。
面对这位以空降兵姿态商人的新总监,有年长姿态的同事低低笑着准备敲诈了:“霍总监请的第一顿工作餐,不上五星我们不去啊。”
男人笑了,垂手插在口袋里,四两拨千斤,“那是当然,明天各位手上的新闻稿,不上头版我不收啊。”
被反将一军,众人都笑开了,同时心底都有点数了,这位斯斯文文的霍总监看起来话不多,很好亲近的样子,内里藏着的手段,呵呵,还不好说呢。
“小许,”叫了声助理,霍与驰指示道:“开车送同事们去酒店吃饭,账款结我在我名下。”
听到他这么说,一旁的同事们纷纷讶异。
“总监,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霍总监,你不去,我们这顿算是为你接风的晚餐也不好吃了啊。”
霍与驰笑了下。
“这次不行,下次吧。”男人简单的解释道:“警方在现场的搜救行动还没有结束,我留下来跟踪一下新闻。”
“哦。。。。。。”
这下子,连队伍中的老同事们都对这个空降总监有些另眼相看了。有经验的制作人都知道,现场后续就是充满花样镜头的存在,跟的好,所制作出的新闻稿分量足以和第一首头版相抗衡;而根的不好呢,那就纯属浪费时间,自讨苦吃。
一想到这是个苦活累活,立刻有踊跃分子提议了,“让总监留下来,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们派人留下来跟一下吧。”
“对啊。让对现场熟悉的人留下来。”
“哎,程倚庭,就你吧,我看你的新闻稿字数最多,刷刷刷好几页,你对工作最有热情了啊。”
程倚庭:“。。。。。。”
忽然被点到名的程倚庭愣是没回过神,心想这事能用字数多少来定吗,有没有职业精神?啊,有没有职业精神?
咳,可惜,人民群众采纳意见的方式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于是一来二去,这事就这么定了。而刚才坚定要留下来的霍总监呢,现在更是坚定的要留下来。开玩笑,让程倚庭一个年轻的姑娘留在第一间加班,作为一个体恤下属的总监,这像话吗。
于是,最后就造成了这样一个令程倚庭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她和霍与驰,今晚要留下来,加个班。
“给,”一份便当塞进程倚庭手里,霍与驰在她身边坐下:“抱歉,今晚只能请你吃这个。”
“不用,”程倚庭接下便当盒,拿出零钱包,做出了一个掏钱的动作:“多少钱,我付给你。”
“把钱收起来,”霍与驰没有收钱,坐下吃饭,连语气连表情都是斯文不的:“不是我请你,是工作餐,明天公司后我找财务报销。”
他说的話,程倚庭不知道是真是假,一如当年他说爱她,后来又说不爱了,程倚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透过便利店的玻璃墙看过去,程倚庭看见玻璃上自己样子,表情有点冷。
他对她说:“有一次在酒店,看见你和你先生也在用餐。”
她没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是吗,抱歉,我没有看见你。”
两个人遂沉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霍与驰开口了,“你曾经一直想买的那本《纯粹理性批判》德文原版,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买到了。如果我送给你,你会拒绝吧。”
程倚庭听到他这么说,有一个瞬间她有些失意。同从前那个少年比起来,此时这个霍与驰的声音分明是深沉的,或者说,是老。呵,多可怕,程倚庭想,霍与驰怎么可能是一个甘愿服老的人。
“啊,”她拨弄着手里的便当,安静地吃:“不用送我,我会拒绝。那本书我已经看过了,家里的书柜也已经有了这本书的全部版本。”
她曾经个唐涉深讲过这个故事。
大学时,她为杂志社打工写稿,遇人不淑受到公司前辈排挤,一篇接着一篇的稿件往她身上压。她不反抗不代表她不会反抗,于是在又一次通宵赶稿后,程倚庭和公司主编有过这样一个对话…………
主编:“程倚庭,你的稿子呢?”
程倚庭:“主编,我昨晚看到有一个故事,是这样讲,康德写一本书,朋友劝他早些完成,可是他本着宅男的本性和知识分子的优柔寡断,还是拖了搞。这一拖,就拖了二十年。后来,他终于写完了这本书,由于拖稿而有的深思熟虑使得康德终于,一、举、成、名。”
主编:“所以呢?”
程倚庭:“我要拖稿。”
主编:“。。。。。。”
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大欢喜,主编被程倚庭这种年少人的意气和稚气的反抗方式逗笑了,同意了她的拖稿要求,并且笑道:“程倚庭,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讲小故事要求拖稿的人啊,说起来,你那个小故事是哪本哲学野史上看来的?”
后来程倚庭有时也会想起这段往事,自己都会被自己青涩的稚嫩样子所笑到,但当初她对着唐涉深讲起这段过往的时候,程倚庭记得分明,讲到最后,她的眼底,是一片水光。当唐涉深沉默地抬起手指擦掉她眼中的水时,才叫她明白原来是她哭了。
因为这个故事,不是她从野史里看来的,而是霍与驰告诉她的。还有那些彻夜赶稿的通宵时光,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一个霍与驰。
“他为我写稿子,发生了很多小故事。”她这样告诉唐涉深:“为了凑字数,经常用叠词,形容天边的云彩必定要用〃一朵一朵又一朵〃,这样字数才够多,很傻吧?”
唐涉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整个人拥入胸膛,她就这样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全部擦在了唐涉深价值不菲的衬衫上不再言语。
后来某一天,程倚庭无意间讶异地发现,书房里的柜子里放满了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的全部版本,她冲进浴室里问唐涉深怎么会买这本书,也不管SEC的泱泱唐总正光溜溜地站在淋浴器下正冲着澡,就这样被她看了个够。
男人慢条斯理地关了淋浴器,一个伸手,冷不防把她一把拉进浴池,笑得很无害,说:“你免费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我就免费帮你找本书而已。”不过如果你现在要求在浴室里支付报酬给我,我也是接受的。”
想起这些事,程倚庭心中有暖意。她知道在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