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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脸也不洗就急匆匆地将那几篮子牡丹种子分类用温水浸泡起来,然后戴个斗笠,招呼上几个在芳园做活,平时看着还老实可靠的庄户女人一起去了苗圃园子整畦。
众人一边按牡丹的吩咐将那早就准备好的,腐熟了又用石灰拌过的农家肥施入地中,深翻整平,作好小高畦,一边和牡丹开玩笑:“何娘子,这里臭烘烘的,小心将您熏臭晒黑就不美啦,这施肥整畦的事儿交给我们来做就好啦,您只管去歇着,稍后再过来看,一样让您满意的。”
牡丹只是笑,扶着斗笠站在树荫下看她们忙活,顺便和她们拉拉家常套套交情:“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来的路上,看着稻子似乎是要熟了?”
一位叫正娘的年轻小媳妇笑道:“您只顾着看景色,却没看人在田里忙,分明是已经在收割了呢。若非是您家的工钱高,我们也只怕要全都去收割的。”
牡丹道:“我日后总要经常雇人来帮忙的,只要活做得好,工钱可以再高。做得熟了,便要签长约的。”她早就想好了,买来的家仆干农活不行,很多时候还是要找本地的庄户,有他们跟着一起忙,就相当于在本地多了一层人情关系。
众人对视一眼,嘻嘻的笑起来:“只要您给的工钱高,就是让我们在地里给您堆朵花儿出来也行啊。”
牡丹也笑:“我不要你们给我堆花,就帮我种花就行。”
说话间,雪娘换了身清爽的淡蓝色妙禇配青碧色罗裙出来,笑嘻嘻地拥住牡丹肩头,望着那几个妇人道:“我听说你们晚上会在月下踏歌,是真的吗?”
又是那正娘笑道:“当然是真的,似这等好天气,割完了稻子,就在地里吃了晚饭,总要在月下踏歌至月下中天。这附近庄子里的人都会出来看热闹,小娘子莫非也想去玩么?”
雪娘欢喜地道:“我原来住的地方,只是春天里会踏歌。”
正娘道:“这几年年成好,只要想踏歌,哪里管它什么冬天春天夏天秋天?您要果真想去,吃过饭我们来叫您啊。”
雪娘扯住牡丹的袖子,无比期待的道“何姐姐,我们也去好不好?我都快要被我娘关得闷死。”
牡丹想起甄氏所说的那种宏大的踏歌场面,也很感兴趣,便笑道:“左右无事,就去看看好了。”
雪娘闻言,欢喜地搂紧她纵了几纵,只差将头在她身上蹭上几蹭:“好姐姐,你真好。”
待到地整好,相关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牡丹又在园子里检视一番,清洗过后方躺下小憩,不过才感觉刚合上眼,雪娘就奔过来把她晃醒:“吃饭了,吃饭了,吃完饭赶紧走!”
雨荷已经从城里赶回来了,见牡丹睁开眼时眼睛还红红的,分明是没有歇好的样子,不由带了几分怨气斜瞅了跑进跑出,不知兴奋个什么劲儿的雪娘一眼,慢吞吞地打水给牡丹梳洗了,又按牡丹的习惯送上一杯凉白开,等牡丹慢慢喝下去了,方叫人摆饭,将个雪娘急得要死。
牡丹知道这个身子的底子不好,从来吃饭都不挑食,讲究细嚼慢咽。雪娘一碗饭下了肚子,她还捧着半碗饭慢慢地吃,急得雪娘连连唉声叹气,牡丹笑道:“你急什么,不是说要跳到月下中天么?人就在那里,不会跑掉的。再说了,人家这个时候还在干活儿呢,饭都还没吃。”
雪娘只得用手指敲着桌子坐立不安地等待。好容易见牡丹放了碗,洗了手,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拉起来往外去厨房里寻正娘。到得厨房外,但见一大群妇人正人手一只装满了饭菜的大土瓷碗,蹲在厨房外的树荫下边吃连说笑,其中宛然就有那位周八娘。
周八娘看到牡丹过来,半点不自在都没有,站起来直截了当地和牡丹道:“何娘子,听说你要请人做长工,我适才还和她们说,以后你家的厨房不如都交给我来管。”
牡丹可没想过要里正的老婆来给自己做厨娘,却也不好当场回绝她,只笑道:“就怕你忙不过来呢。”
周八娘斜瞟了她一眼,道:“我既然开口,就没想其他的,你若是愿意,我就把活儿干好,干不好你让我走人就是了。”
被人硬追着要给自己做活,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凭心而论,周八娘的确不错,而且她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牡丹便道:“那行。”
正娘见牡丹和雪娘来厨房,便晓得是来等自己领她们去看踏歌的,三下五除二将饭食吃干净了,笑道:“这个时候还早,不然我领着两位小娘子先走走消消食?”
牡丹还未开口,雪娘已经笑道:“好呀,去哪里?”
正娘道:“踏歌是在黄渠边的堤岸上,我们沿着田埂走过去。”
一行人出了芳园,沿着田埂走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也渐渐升起来,就听见远处一条清脆的女声扬声唱起歌来:“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歌声悠扬婉转,又带了刻骨相思,缠绵哀怨,牡丹还没觉得怎样,雪娘就已经飞红了脸,她身边的付妈妈更是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高兴。付妈妈正在发表言论说这些歌怎么适合小娘子们听,正娘已经清了清嗓子,应和一般唱道:“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时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仔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她唱得很好听,牡丹正在称赞,雪娘就跺了跺脚,无限娇羞地道:“哎呀,你们怎么总唱这个?”
正娘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我们平时就唱的这个。”她看了满脸气愤的付妈妈和面无表情的封大娘一眼,道:“二位小娘子也莫觉得害臊,您们看,那边也有来消夏避暑的几位夫人娘子们在看热闹的。她们日日都来,听了看了也没说什么,高兴的时候还会赏钱赏东西给唱得最好,跳得最好的。偶尔也会有人跟着唱和几句。”
牡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不远处的堤岸上,葱葱郁郁的柳树下站着几个穿着颜色鲜艳的襦裙,发髻高耸的年轻女子,一人拿了一把扇子半掩着脸,正在低声谈笑,想来应是这附近庄子里的女主人们。年轻女人在有明星稀的夜里听听情歌唱唱情歌,确实是很不错的消遣。
在不远处,又有三五成群,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高声说笑,不时还瞟一下周围的女子,个个都是很兴奋的样子,俨然如同盛大的节日一般。
牡丹忍不住微笑了。她也不管雪娘是否害羞,付妈妈是否生气,坚定地跟着正娘一起过去,无论如何,今夜的踏歌她都是必须欣赏的。雪娘见她当头而行,理直气壮地甩开了付妈妈的手,直往前面而去。
随着夜幕降临,堤岸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多的还是年轻的女郎。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似乎是从一声清越的笛声响起开始,几个胆大的女郎先就围成了一个圈,手牵着手,踏地为节,拧腰倾胯,边舞边歌:“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反复吟唱中,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后面,就连看热闹的那些年轻男子也加入进去,不分男女,顿足踏歌,拍手相合,有那互相中意的,更是借着歌舞眉来眼去,气氛欢快又轻松。
夜色渐晚,气氛也到了高潮,牡丹与雪娘立在柳树下,含笑观望着欢快的人群,学着她们低声哼唱,只不敢将歌词唱出来而已。正娘跳得满头细汗,高兴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大胆地提手去拉她二人:“一起跳吧。光站着有什么意思?”
雪娘跃跃欲试,牡丹却是个从来不会跳舞的人,虽然也很想去,却又有些害臊,不由低笑道:“我笨得紧,怕是学不会。”
付妈妈见雪娘想去,生怕她被登徒子趁机占了便宜去,自己将来回去脱不了窦夫人的张牙舞爪,连忙阻止,雪娘撅起嘴道:“还有几个人像我们这样站着不动的?刚才那几个夫人娘子也跟着去跳了,我就在外围跳,又不乱来。”
牡丹一看,果见适才那几位年轻女子真的跟着去踏歌了,站着看热闹的人不过稀稀拉拉几个,不经意间,她的目光与不远处背手而立的一个人的目光刚好撞上,两人都愣了一愣,牡丹反射性地对着那人笑起来。那人的表情有些慌乱,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来,接着抬脚向牡丹走来,正是许久不见的蒋长扬。
他走得很快,牡丹觉得几乎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带了几分腼腆的笑道:“何娘子,你也来看踏歌?你住在庄子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