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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于窗前,感春秋易替,见花飞处处,落红铺径,已是春残。任你花样颜色,百媚千红,终究还是做了凋零之客,想我如今韶华当头,沦落风尘,他年亦不知东西南北,更莫说埋骨何处了。
焚一柱清香,品一盏荷花露,拂去琴弦上的尘埃,看窗外细雨纷落,榴花染径,生了惜春之心,试调一曲,边抚琴边吟唱:“春似惊鸿去也从,不知归路与谁同?榴花尽染相思色,杨柳空摇寂寞风。宿鸟沿堤寻旧梦,牵萝绕户觅芳踪。几回凝望天涯远,山黛无言细雨中。”琴声溅韵,清歌传意,似觉流水起落跌宕,人心归遥,渺入有无间。似觉回风驰骋飘逸,情思追远,已过千万里。似觉南国水意,草木茵茵,看那翡翠垂眉,荷露含泪。似觉风华鼎盛,万物欣欣,看那青山泼墨,绿水流波。
“小姐,你的琴我听了这十余年,虽听不懂其间的深韵,可真的好舒心。”红笺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停顿片刻,盈盈一笑:“不过是消磨光阴,聊寄心怀,实在不知还有何用。”
“小姐,自从那日游河,那位王公子临时匆匆离去,之后两月之余,却杳无音信了。”红笺有意无意的说着,仿佛要挑起我行将遗忘的记忆。
我递给她一个淡定的目光,沉吟道:“今日如何提起他来了?”我随意地拨动琴弦,继续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遇见的人最好都忘记,因为他们都是过客,过客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停留。如果连遗忘都做不到,那就注定我们要接受记忆的惩罚。”我说的这么多,也不知道红笺能听进去多少。
烟屏坐在床边低眉刺绣,这丫头有一双巧手,十指玲珑,袖底生花,我每块帕子左小角都有她绣的一枝绿梅,那么清绝傲世。
脚步声响,妈妈甩着一块丝帕,摇晃着丰腴的身段进得门来。挑起妩媚的凤眼,笑道:“眉弯啊,方才岳承隍大人遣人来说晚上请你过去赴宴。”
我有些惊讶,问道:“赴什么宴?除了我,还有谁人?”
“这我就不知了,反正我们迷月渡就请你一人过去,黄昏时候,会有专轿来接,你自己准备一下吧。”她也不多逗留,丢下这句话,甩着帕子出门去。
“小姐……”红笺神情有些紧张。
我面色平静,淡淡一笑:“无妨。”心想不过是宴会,我素来与他无忧,他也不会为难于我。
落了一天的雨,窗外被苍茫的烟雾萦绕,沉闷的空气,让人呼吸都有些吃力。红红的灯笼在氤氲的烟雨中也显得那么黯淡,可是街巷来往的客人却不比平日少。
黄昏就这么来了。
坐在菱花镜前,涂脂抹粉,女为悦己者容,我今夜的打扮也不知是给谁看。流云髻发,秀眉如冰雪裁叶,芳心似月梦霜烟,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是这么的美,不媚不艳,却足以倾国倾城。在这风月之地,我保有那份不与人同的洁净,隐隐之中,我总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尽管我只是生长在金陵城一户普通的人家。
今夜赴宴,我只带着贴身丫鬟红笺。坐上岳府的轿子,一路上凉风习习,给这浮躁的初夏带来了清新的气息。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岳府,门口两头大狮子被雨水浸润得没有凌然的气势。门外灯笼高挂,像一朵朵红云,徐徐飘荡,将整个府邸照耀得通透明亮。岳承隍及金陵城内几位高官亲自来门口迎接我,这样的气派亦是我从来不曾遇见的。
从门外到厅堂都是大红的地毯,朱栏玉柱,金碧辉煌的雕饰,恍若进了梦里的皇家宫殿。偌大的酒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边站满了丫鬟,个个都比平日看见的要端庄秀丽。席上那么多的华衣贵族,尽是男子,却无一个人是故人。任我如何的猜测,都不知道这宴会究竟是为何。
我被丫鬟指引着坐在岳承隍身边,仿佛隐隐暗示着,今夜我要成为这里的焦点。只见岳承隍着一袭藏青双蛟夺珠的华服,头戴赤金冠,眉斜挑鬓之剑,腮凝渥玉之丹,丰采灼灼,武库心藏。他站立起来,举起酒杯,朝大家笑道:“今夜劳烦各位大人与名士来到岳府,实则有一要事宣布,那就是我要收沈眉弯为义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我望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问缘由的道贺,心里经过短暂的惊诧,被汹涌的波浪冲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将惊诧藏于盈盈的笑语中:“承蒙岳大人如此抬爱,眉弯自问无才无德,实在高攀不起。”
岳承隍扬声大笑,道:“我岳承隍可不会看错人,眉弯姑娘乃今年花魁夺主,虽在迷月渡却玉洁冰清,高贵典雅,与我岳某可谓称得上是忘年之交。我膝下无女,又怜你才情,故认你为女,你勿再多言,日后就是我岳府的千金了。”
他此番之话似有别意,望着在座的人,都是大有来历,可见他早已做好安排,自知拒绝反而无益,于是我对着岳承隍福了一福:“女儿在此谢过爹爹!”话刚说出,我心中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隐约又有一丝快意在升腾,我自认并非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只是今日这局面,实在是出人意料。若是一场戏,我就配合着演完,且不管结局如何。
那么多的道贺声一齐向我拥来,酒一杯接一杯的喝,而我竟然可以熟练地周旋于他们,心中暗自佩服自己的能耐,是何时开始,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场合,不再只是那个坐于房中抚琴吟唱的沈眉弯。隐隐记得以前说过,人是会改变的,我知道我并没有变,变的是这世情百态。
静。终于安静了,宴席散了,人去堂空。只余下我与岳承隍对坐,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我终究还是开口了:“多谢爹爹这般善待于我。”说到爹爹二字时,我竟没有丝毫的别扭。
他凝目,很是平静,笑道:“一切都是注定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日后你荣华富贵要享用不尽了。”
“是吗?你要的结果我已给你了。今日在众人面前,我欣然地接受你为我做的安排。”我将言语的锋芒悉数藏于温软的笑靥中,说得这么坦荡。
“请允许我今夜再去迷月渡,只一晚,明日那里再也不属于我了。”我沉吟道。
“好,我明日会遣人来接你,岳府已为你设好了院落。”他看上去很温和,语气也是那么柔顺。
我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只是我告诉自己,不可规避就不用规避,顺其自然。迷月渡我都去了,又还会怕这堂堂岳府,况他这般盛重设宴,在众人面前,认我为义女,定会以礼相待。
我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女儿暂且拜别爹爹。”我福了一福,带着身后的红笺缓缓走出门去,感觉到身后有灼灼的目光在凝视着。
雨已停息,虽是黑夜,天空却明净如洗。掀开轿帘,我看见一枚弯弯的新月斜斜地挂在天边。世间之物,可以瞬息万变,人事亦是如此。我明白,今夜之后,我再也不是从来那个卖艺不卖身的沈眉弯,而等待我是什么,却全然不知。许多人可以改变自己的选择,可是转来转去,依旧改不了命定的结局。
下轿的时候,见迷月渡的姐妹在拉扯着路边行走的男子,极尽妖媚去蛊惑,却往往还是迎来蔑视的目光。那一刻,我觉得,很是酸楚。没有人觉察到我,我与红笺悄然回房,不想与任何人告别,今夜,是我在迷月渡的最后一晚,我只想安静地收拾行囊,然后转身离去,决绝。
我告诉红笺,该丢的都给我丢了去,我不是个长情的人,我也绝不要那些琐碎的旧物。
烟屏怯怯地对我说:“姑娘,其实我挺怕去岳府的。”
“呵呵,莫怕,有何可怕的。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就不可怕么?”我有种莫名的坚定,又夹杂着几许清冷。
“小姐,其实我也挺怕的,我不知道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小姐去哪我也去哪,前面是风是浪,是富是贵,我们一起走过去。”红笺一席话虽不深刻,却说到了要点,这么明了,这么坚定,这么温馨。
我们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叩门声响,进来的是妈妈,她满面笑容:“姑娘,你猜今天我们迷月渡来了什么贵客?”
我淡淡一笑:“什么贵客都不重要了,妈妈。”话一出口,觉得真是轻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