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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夸家明这样好那样也好,其实人真的是可以从小看大。家明的性子一直都是温厚谦逊的,带着点稳妥儒雅的书生气质。
亦绾想,家明如果不是出生在那样一个声势显赫的名门家族的话,或许她和他接下来的路会不会好走一点,可是谁也预料不到将来会遇到什么险滩激流,就像她不曾想过她会遇见姚丞昊。
像命中注定的那般,他偶尔会侧过身子眯起眼睛看着亦绾的一颦一动,但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瞬间。
不过亦绾可没有他那样的风流悠闲,因为家明所躺的位置正对着空调的吹风口。她想把温度调高一点,可是亦绾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空调遥控器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虽然家明的身上还是酒后烧红的滚烫,但亦绾怕他被吹冻了,就将手腕上搭着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家明的身上,趁大家都在舞池里疯狂摇摆的间隙,这才偷偷地溜到包厢门外的走廊上透透气。
这家酒楼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建筑风格,带点徽派建筑的古典婉约。粉墙黛瓦,临水而建,中间一堵水磨粉垣,上覆碧色鸳鸯琉璃瓦,而廊檐下却是泉水叮咚。
循着月光,从走廊往街上看,可以看见灯火惶惶,人影绰绰。亦绾刚舒了一口气,就听见走廊上笃笃的脚步声,一步,两步……恍似靠近,又恍似小心翼翼地疏离,但最终还是笃定地站在了亦绾的身后,沾带着点微醺的酒气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把金龟婿一个人扔在里面,也不怕被别人钓了去?”
亦绾忽然转过身子,背靠着栏杆,将两只手疏疏地撑在铁柱与铁柱之间,噗嗤一声,笑着说道,“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我的何必强求,倒是你,还不快回去,也不怕盘丝洞里的那群小妖精们生吞活剥了你。”
姚丞昊只是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笑,亦绾始终觉得,他不说话的时候,一准接下来就会有什么馊主意。
果不出其所然,他敛了敛一贯的嬉皮笑脸的神色,将一只手揿在亦绾身旁的深木色栏杆上,另一只手则疏疏地摁在栏杆边缘贴的银灰色的壁纸上,将亦绾牢牢地扣在两臂之间。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悬在自己身上的家明,月光从窗子的缝隙里漏了进来,他的侧影轮廓映在绿粉墙上,像某一种温暖的回忆。
可是当姚丞昊慢慢凑过来的时候,亦绾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身后是如葡萄紫丝绒般的幽暗深夜,几朵稀疏的星子像长街两侧的霓虹,一朵一朵地开在绿色的落地玻璃窗子里。
当他的气息轻巧地落于亦绾的脖颈处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块河埠边的湿漉漉的青石板,无数根姑娘阿婆的捣衣砧在突突地敲打个不停。
她觉得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心慌,搁在栏杆上的手也簌簌地颤抖了起来,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和微醺的酒气,混杂着她身上茉莉花香的沐浴乳的香气,亦绾忽然觉得很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带着一丝霸道的不可抗拒。
他说,“亦绾,你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姥姥弥留之际紧紧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在害怕永远也来不及细细地数一数姥姥脸上深深的褶子,当父亲从工地上一脚踩空从高楼脚手架上跌下来的时候,她在害怕会永远失去,害怕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兔崽子”再也没有了父亲的温度,当听到二狗子说菲菲从楼上滚下来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在害怕再也见不到那朝夕相处的最好的姐妹。当家明的电话被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接起来的时候,她在害怕山岗上的那轮满月再也没有了惺惺相惜的光辉。
亦绾忽然仰起脸,酒楼四面环廊的顶阁开了一方砖砌的天井,正中生了一棵枝桠嶙峋的洋槐,青灰色的碧甃,婆娑的树影映在井壁上,像一只趴在墙壁上窥探**的壁虎。
亦绾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湿漉漉的自己的影子,她说,“我努力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好好地走下去,我不想失去他,哪怕只是一瞬间,姚丞昊,你明白吗?”
亦绾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那样生疏,却说得那样坚决,仿佛不容拒绝,生生地将他逼回了原地。
姚丞昊当然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从他靠近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地明白,他在乎她的一颦一动,他心疼她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委屈,他知道越靠近越危险,可是他却爱上了这样一种不良嗜好。
他的脸埋在月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紧紧握住亦绾的手心松了松又紧了紧。亦绾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今夜他的孤单和迟疑,像站台上的那个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身影,亦绾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有风呼啸地吹过来,她觉得疼,五脏六腑也跟着寸寸断裂成灰,那种剜心的疼。
姚丞昊忽然在亦绾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声音微微嘶哑却异常温柔地说道,“我懂,我都懂”,他忽然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出口说道,“亦绾,只要你可以一直过得幸福,我会离得远远的。”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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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好了我就好了
从那夜过后;亦绾不再有姚丞昊的消息,他也没有再拨过一通电话给亦绾,仿佛不曾来过一般,一切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暑假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亦绾趴在书桌上;看着安静地躺在桌子上的那只银灰色的保温桶;医院里初冬季节的第一场大雪。她缓缓地摩挲着那样深邃冷静的轮廓;就像他曾经在绿色玻璃窗上小心翼翼地呵出的她的美丽的名字。
高考过后对于十年寒窗苦的莘莘学子们来说最重要的阶段就是填报志愿;那一年刚好是高考新课标改革后的第一次平行志愿的填报。家明其实有考虑过报考a大的最顶尖的法律系专业,这样离亦绾就会近一点;但贵妇人是坚决不松口答应,只给了家明两个选择,一个是b大行知管理学院的金牌专业工商企业管理,一个是去英国留学。
b大其实离a市也只有五个小时的火车路程,相比远渡重洋来说,家明最终还是和母亲达成一致的妥协,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别无选择,他的人生早已是一条被贵妇人铺得妥妥当当的康庄大道,不容拒绝。
不过亦绾倒觉得以家明那稳妥谦逊笃定冷静的性子,学管理学专业或许比学法律专业更有前途,况且将来他还要独自一个人接任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多学点理论知识才能够与实践相结合。
因为亦绾考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也要放暑假了,滚滚涌动的学生归乡潮流让亦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火车票本来就紧张,况且回家的那一天亦绾刚好不凑巧来例假了。
亦绾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如果只能买到站票一直站着回去的话亦绾铁定是撑不了。阮家明是拖了好些关系才帮亦绾弄到一张普快空调硬座的坐票。
虽然候车大厅里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包小包的行李箱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过道挤得是水泄不通。亦绾是一步一挪地在人缝里排着队,家明一早就替亦绾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有牛肉干,薯片,曲奇饼干还有桶装方便面。
家明一向想得周全细致,他怕亦绾会在火车上饿着。亦绾一开始还死硬撑着嚷嚷说自己正在减肥,这简直就是巨大的致命的诱惑,但当火车开动的时候,亦绾才觉察到自己是真的饿了,考完试的那一整个下午亦绾都在忙着叠衣服塞行李爬上铺拽着行李箱子下宿舍楼,家明也是帮亦绾提行李忙得满头大汗,两个人竟然都忘了吃饭了。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朝北行驶,越过田野,滑过轨道。车窗玻璃外的天色渐渐变得晦暗下来,忽然有几滴水珠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潮湿,随着尘埃洇染开来,像张爱玲笔下的那枚雨珠,是青钱大的一个乌渍子。她依稀想起站台上的那个久久不肯离去的银灰色身影,他在酒楼走廊上转身离去时依然会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他说,“亦绾,只要你可以一直过得幸福,我会离得远远的。”
她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的那场雨,仿佛永远也下不停似地。淅淅沥沥,稀里哗啦,聒噪而急切。
她觉得饿得心慌,痛经像潮水般涌了过来,亦绾咬了咬嘴唇,伸手去掏放在膝盖上的超市购物袋里的零食的时候,才发现家明竟然细心到用一个小玻璃杯装满了开水放在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