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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宝一棍打在木盆上,木盆摔在地上,摔裂开来。
钿儿在门外抱着苟氏直得瑟,不停地叫,“鬼,鬼,鬼……”
王久低吼一声,“不许叫!”
苟氏连忙捂着女儿的嘴。这真是做贼心虚。
面儿进了极乐洞天,才不罢休,王大宝你不是要烧死我吗?悠地一下又出现在院坝,在坝子里拍手拍得劈啪直响,还悲凄地怪叫,“还我命来……”
王大宝眼睛血红,提着棒子往院坝冲去,面儿一脚踢起坝子边的一个竹箕向他飞去,冲他吐着长长的舌头,然后悠地一下出现在东厢走廊上。
王大宝跑得再快,要一步一跃地行动,可是面儿可以靠心念控制,只一闪一闪地,能到王家任意的地方。
一会到钿儿屋里,打翻屋里的东西,一会在苟屋里弄得作响,一会在坝子里跳,王大宝和王久跟着面儿追来跑去,不知不觉地后院的鸡叫了,天要明了,面儿累了,这才歇气,回到极乐洞天,洗个鲜花浴,倒在床上,盖着花草被,香喷喷地睡觉。
王久一家却乱了方寸。
“怎么办?”
天明了,苟氏屋里,王久一家紧急商议。王久粗浓的眉头皱成一团。大宝却道,“不就是面儿回魂嘛?她能有多凶?等会我就进城去买桐油,她敢再来就收了她。”
钿儿颤声道,“你哪里收得来鬼呀?要不去请山上的和尚来收吧。”
苟氏剜一眼她,“那不是让外人知道,面儿是冤死的?”
王久思付好一阵,才道:“若是她今晚再来,恐怕这屋子住不得了,不如卖了房子,我们回青州城去。”
钿儿拍手道,“回青州城去,好呀,这地方虽离城近,可是青河县哪有青州城大呀?”
王久咬咬牙,沉声道:“我吃了饭就出去找人来看房子。大宝还是买点桐油回来,卖掉房子怎么还是要几天时间,不会这么凑巧,一卖就有人买的。”
苟氏吐口气,虽然卖了房子就可以回青州了,可是这几晚死鬼面儿要再来怎么办?
“娘,不要怕。我先去庙里请符回来,然后再去城里买桐油。”王大宝想得很周到。
钿儿害怕呆在家里,连忙道,“我跟哥一起去。”
苟氏嗔道,“你爹要进城找人看房子。你跟你哥一路,我一人在家,这屋里离不得人的!钱匣子肯定是死鬼面儿拿了。她要是再把别的银子拿了,回青州城后,你还想过好日子?”
“钿儿在家陪着你娘。”王久闷闷地道,活了一辈子,头回遇上冤魂不散的事。虽然他并不怕面儿这个小鬼,可是害怕面儿娘和面儿爹会跟着出来。正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此乃做贼心虚,所以被鬼一吓,便心有顾虑。
天一大明,王久一家便分别行动开来。
苟氏和钿儿留在家里小心地守着屋里的银子,虽然害怕,可是为了不再捱穷,苟氏大着胆子撑着。
所幸,白天鬼不闹事。半上午时,大宝就从白云寺请了许多符回来,不只东厢屋里,正房、面房和厅堂和厨房都四面贴上符纸,大宝才进城去买桐油。
6 黄桷树
王家与林家的之间大路上,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黄桷树。
太阳热辣时,林小娥抱着个圆竹箍坐在黄桷树下绣花,不时回头看一眼王家的院门。小娥已经有三天没看到了面儿了。王家大伯娘说,给面儿在城里谈了门婚事,面儿不想嫁,三天前的晚上赌气去了几十里外的亲戚家。
这几天小娥心里老觉得不踏实,面儿爹是从白云山上搬下来的,面儿娘是逃荒来的,被面儿爹收留,后来成了亲,生了面儿,没听说过她家哪有亲戚。
可是王家大伯一家人很好,不会骗小娥的。面儿爹病时,全靠面儿大伯一家帮忙把生意撑着,手上过往的银两,从不乱取一文,后来面儿娘又出事了,大伯一家心疼着面儿,不让她干活,连阳春水都不让她沾一滴,养得象个小姐一样。
唉,小娥心慌慌意乱乱地,面儿什么时候回来呀。抬头往前方的大路看了看,多希望面儿突然从前方出现。前方走来一个陌生人,他个子高高,身材魁梧,长得一张络腮胡脸,一边脸上有个铜钱大的黑痣,背有点驼,肩上挑一双空空的箩筐,他肩上的扁担好比小娥两个手掌还要宽……
小娥直起腰,盯着他,这是谁家的客呀?村尾就王家和林家,这汉子不是她家的客,难道是来找王家大伯的?
那汉子远远地瞅着树下端坐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穿的衣服旧得发白,生着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的,颇为伶俐乖巧。
小娥娘端着一筐衣物从院子里出来,走到树下,放在小娥面前,“把这些衣服补一补,明上午我要送进城。”
小娥看着那汉子已经走到她家院门前。
小娥娘回头看到那汉子,连忙问:“请问有什么事?”
“听说说林家有空房子出租,不知这里可是林家?”那汉子极客气地问,目光落在瘦削面黄的小娥娘身上,她看着象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身上发白的旧衣补着两个好看的补丁。
“正是我家。你要租房子?”小娥娘客气地笑了,小娥长得象她娘,只是小娥娘身体弱,气色不太好,看着病萎萎的不好看。
“是的。我想租一间房子,平时放货,有时也住住人。这里离城虽有几里路,但比城里的房租便宜些。乡下人图省钱,不怕多走几里路。”汉子特地解释道。
“先跟我进去看看房子吧。”
林家西面单独搭了几间房子专供出租,已经空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有人来问租了。小娥娘黄瘦的脸上绽着笑容,领着客人进了院子。
小娥把竹箍放在身后的石头上,理了理竹筐里的衣服,拿起一件黑色的细棉布衣,检查破损处。红红的小嘴咧开一笑,她有种感觉,那汉子一定会租下她家的空屋。
那汉子虽然背略驼,不过高大的身材长得好有气势,脸上长颗大黑痣,不过看着好有杀气。小娥其实挺喜欢这类男人,一看就是个好劳力,凶凶的样子能保护家人。
小娥抬头看看高高的黄桷树,树桠上高高的挂着两条红布,那是前年冬天,她和面儿搭着梯子挂上去的愿望结。面儿想他爹的病好起来,小娥想嫁个好男人,能帮她家干活,往后再不要过得很穷。
林家只有两分地一分田,比面儿家穷许多。
面儿娘在世时,经常送面给林家吃,还把面儿一些上好的衣服送给小娥。后来王家大伯娘当家了,起先也这样,今年春天起,王家喂了很多鸡,钿儿说她家要节俭,得给哥哥看媳妇了,就再没资助过林家。
小娥想面儿,不是想面儿家的帮助,她俩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小娥一天不看到面儿,便不习惯,何况有三天没看到面儿了。
半个时辰后,娘笑容满脸地和那客人出来了,已经谈好租房的事。
“林大娘,我这就进城拿东西去。反正房钱交给你了。”那汉子匆匆离去,走时转头看了眼小娥和她身后的大黄桷树。
小娥娘对女儿小声道,“我再去给客人收拾下屋子。你补这些衣服,手脚快当一点。”
“唔。”
小娥埋头专心做事,心里却奇怪,怎么钿儿今天不出来玩了?钿儿和小娥不交好,可是村尾只有他们两家,钿儿有时会来树下玩一会的。
“小娥在补衣服?”
王大宝提着一桶桐油,急匆匆地从前面走过来,回王家必须经过这棵大黄桷树。他其实只是寻常地和小娥打个招呼。
小娥抬起头,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急切地问,“你今天不摆面摊了?是不是面儿回来了?”放下手上的针线,就要起身,似乎想去王家瞧一瞧。
大宝最怕小娥去她家,这姑娘热心肠,口快,有时还挺聪明的。连忙道:“面儿还没回来,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娥又拿起针线干活,面儿不在家,她就不去了。
“你怎么没去摆面摊,提着桶桐油呀?”小娥刨根问底。
大宝从小娥身边极快走过,只甩下一句话,“今天铺子里修整。”
哦。小娥又要追问桐油的事,大宝已经快步走进王家的院门。
面儿大伯一家虽然是好人,大宝和钿儿与小娥之间不亲近的。小娥瞅一眼大宝的后影,她有时极怕大宝,他浓眉大眼的,眼神有时深不可测,象能吃人。
晌午时,王久又从黄桷树下经过,淡淡地和小娥招呼了一声。小娥笑道,“铺子还没整好吗?回来吃饭吧?”
王久点点头,笑一下,“这时这么热,你还坐在树下,不回屋里?”
小娥抬头看看大树,绿荫荫的,树上那两根愿望结拖着长长的红布尾巴,随风飘荡,她一点都不觉得热,夏天,这里是她和面儿最爱来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