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人一脸喜色,将她拉进屋里,又吩咐孙子:“去路口看看,你爸爸该回来了。”
杜微言默默的在屋里坐下,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大婶瞧了她一眼,一只粗糙厚肿的手伸出来,摸了摸她额头,皱眉说:“杜老师,你着凉了吧?”
杜微言没有避开,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没有。张婶,晓晓说……他爸爸今天回来?”
“哎呦,可不是吗?这出去打工快半年了。每个月寄些钱回来,前阵子他媳妇又上医院去了,我当时还担心又得挨家挨户去借钱了,想不到这小子在外边起早摸黑的干,还真是挣了不少……”张婶一边说,一边用大碗给杜微言泡茶,“这是连翘泡的水,杜老师你喝几碗,一会再带些回去,回头喝完了,保证身体就好了。”
汁水是淡淡的琥珀色,灯光下泛着一种玉色的光泽,有种明净的妩媚。
杜微言伸手接过来,闻到浅浅的香气,她抚着有缺口的茶碗,怔在那里,似乎没有听见张婶的话。
“连翘?”
“咱这里就产这个。晒干了就能卖钱。晓晓他妈妈,就是为了采这个,当时脚一滑,就摔下去了。”张婶满意的看着她喝下去,因为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她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健民回来了。老头子,健民回来了。”
老村长从里屋出来了,急匆匆的望向门口。
张晓晓垂头丧气的进来,身后跟着两三个男人——而小男孩带着哭腔:“俺爸没来。”
杜微言慢慢的放下那个大碗,无意识间,手指微一用力,重重的划在了那个缺口上。
到底还是划破了吧?杜微言余光中看到王队长在进门的刹那表情的诧异,匆忙的低下头,似乎是对那条蜿蜒而下的血滴十分的感兴趣。顺着光滑的碗沿,一条细细的痕迹,仿佛是软虫爬过,将那碗透明的液体搅起了浅浅的浑浊。
那个傍晚究竟还发生了什么……杜微言只觉得向来明晰的记忆出了些小小的故障。
她很感激王队长在那种场合下只装作不认识自己。她虽然暂时放心了,可又觉得愧疚,于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停住了。天色一点点的在暗下来,隔了那扇关不严实的大门,里边有光线漏出来。
明黄的颜色,可是落在杜微言眼中,那是一种黯沉得近乎褐色的晦暗。周遭一切都是安静的,就连星层也被湮没了,突如其来的,有女人的哭泣声从屋里传来。先是闷闷的抽泣,随即越来越响,一下下的,像是有人扑在她的胸口大声的嚎啕,全都抠在她的心口。
她想,这是张大婶的哭声呢?还是晓晓母亲的哭声呢?她们在哭什么?张建民……自己已经见过了,在明武市的公安局,她核对了口音,然后看到了这名嫌疑犯的家庭情况表……她想,碧溪头上的居民都这么热情友好,怎么会有抢劫犯呢?是弄错了吧?
那天王队长还兴奋的和自己握手:“杜小姐,没有你的帮忙,案件的进展不会如此顺利。”
他的手十分有力,杜微言只觉得指节间都有些被歪折的疼痛,以至于那天还说了什么,全都被这若有若无的痛楚给覆盖了。
张建民……张阿方……原来没有弄错。
那么……是自己错了吧?
那个抢劫犯,他只是抢钱而已,并没有伤人杀人……他家是真的有困难,妻子瘫痪,母亲又有严重的风湿病。如今他被抓走,这个家庭,岂不是雪上加霜?
那点光线又如此怪异的刺激着她的视觉,仿佛是在渐渐的变大,然后慢慢的笼着几个身影出来,是王队他们……那辆白蓝相间的警车很快的从小路外开过,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是不是应该进去屋里看看?
可是杜微言不敢,于是一步步的后退,几乎是挪着脚步回到学校。
她并不知道王队在前边的路口等着自己。车子的灯大开着,她站着,低头听见王队长叮嘱自己,他说这里的民风剽悍,他劝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孤身留在这里……他的话没有说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们身后出现。
杜微言想,那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最狼狈,最不愿意去面对的时刻。
张晓晓手中提了个塑料袋,语气疙疙瘩瘩:“杜老师……这是奶奶让我给你捎的连翘。她说你着凉了……”
杜微言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她平拼命的回忆,刚才的对话,小男孩听见了么?她听得懂么?
张晓晓慢慢走过来,将塑料袋放到了杜微言手中,又转身离开。
“晓晓……”
张晓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转过身,声音清清脆脆的传过来:“老师,你和他们一起抓住了我爸爸么?”
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最透亮的玉石。
小孩子的世界,是非对错,没有灰色地带。
杜微言没办法撒谎,只能点了点头。
然后发生的,仿佛是慢动作,小男孩捡了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过来。
很闷很闷的钝响,就像她刚才听见的女人的哭声。杜微言只觉得自己的头盖骨某处被狠狠的砸了一下,除开这下重击,还有撕裂的痛感。她想叫住那个小男孩,可是只觉得头晕,于是慢慢的蹲下去,慢慢的扶着头,温热的液体几乎在瞬间沾湿了指间……
九
杜微言醒过来的时候,视线中没有婆娑如鬼影的树枝,也没有秋虫夜鸣的愀然,只有白色,空落落的一片素白。
她想偏过头去去看看和护士说话的人是谁,可只微微动了动,就觉得侧头十分的困难。也只是这么轻微的一下动作,一个身影迅速的俯下身来,摁在她肩侧的地方,柔声说:“不要动,你头上刚刚包扎好。”
这或许是后半夜,又或许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病床后的那盏灯光十分适宜,她看得清江律文离自己很近的脸,下巴上隐隐有着青色的胡茬,只是随意的套了一件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没有配着领带,就连扣子也有两颗没有搭上。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如斯,仿佛朽木刮着地面,呲呲叫人觉得难受。
“你……怎么在这里?”
江律文在她床边坐下,护士悄悄的带上门,一室寂静。
“张晓晓呢?”杜微言喃喃的说,“你们别吓坏他,他是小孩子,拿石头砸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江律文看了她很久,目光渐渐的转为柔和,低声答应她:“你睡吧,那个小孩不会有事。”
其实杜微言真的睡不着,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怎么睡得着?。
她刚才怎么了?现在是在明武的医院么?如果她住院了,那边上课怎么办?
江律文的手指慢慢的在她额头上拂过,有一种类似雨丝的沁凉感,他似乎能猜出她在想着什么,语调渐渐的转凉,“那边停课一个多月了,就算是缺了一天课,也没什么。”
杜微言眨了眨眼睛,依然看着他。
江律文终于还是笑了笑,眼神也柔和起来:“好了,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明天就会有新老师去上课。你现在发着高烧,最好睡一觉。”
输液管里药水一粒粒往下滴,杜微言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不是疼,可就是难受。她闭了闭眼睛,侧过身子,将半边脸都埋在被子里。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已然从窗户的正中央落进来,江律文站在那个小护士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杜微言听见护士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委屈:“得叫醒她了,还要换药呢。”
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伤口是在头顶,纱布被揭下来的时候,杜微言仿佛想到了什么:“那一圈头发不会被剃了吧?”
护士一边熟练的换药,一边顺口就说:“没有,是在额角。就是缝了好几针呢。哎,别摸别摸。”
江律文将她的手拿下来,压在床边,似乎在忍着笑:“没关系,你头发本来就不长,没什么区别。”
其实他不必压着她的手,因为杜微言眼神里满是懊丧和颓然,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江律文一怔之后,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伤口不算深,很快就会好。”
“还有,那个小孩的爷爷早上来过了,我没让他进来。”
杜微言倏然坐直了,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问出一句话。
“他拿了些东西过来,说是对不起你。”江律文继续说下去,“还有,你在山上那个学校的东西,我也让人去搬下来了。新老师今天就已经上去了。”
护士换完药,往桌边的托盘上扔下了剪刀,叮咚一声,声响清脆。
仿佛打断了她的思绪,杜微言慢慢的靠回床上,又抽出了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干燥起皮的唇,断断续续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江律文微笑:“王队是我老朋友了。那时候是我建议请你来分析语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