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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吧、赌吧,哪天把两个孩子也赌掉。”
董勇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都不用去看董勇,潘凤霞也知道董勇那张撒了谎被揭露的脸是什么样子。她不敢相信他的学好、他的自律都是为了更好的赌博。赌博让他温饱不顾,每个周末一放工就连夜驱车直奔赌城,将辛辛苦苦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奉献上去,周日再披星带月地赶回来上班,开始期盼着下一次朝圣的日子。他已经赌出了一个范例。
“我只是最近手气不好,好的时候也是很赚钱的。有一次,我半小时不到就赚了两千块,还有一次……”还没说完就看见潘凤霞恶狠狠地瞪着他,董勇立刻知趣地闭了嘴。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算是看透你了。我本想叫儿子跟你过,现在不可能了。你非把我儿子给毁了不成。”
“不就是钱吗?我总是会赚回来的。”
“不就是钱吗?”潘凤霞冷笑。潘凤霞第一次感到帕特李的可爱,帕特就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爱钱,爱得心里作痛;不像董勇心里也是爱钱爱得要命,嘴上却逞强道:“钱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原来越是没钱,越是装得不屑、满不在乎,甚至鄙视钱。他们所有的姿态都是做给人看的,别人不看了,就做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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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自立门户的董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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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聊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们是看透对方的,毕竟一起长大,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有对方的成绩,好的也罢,坏的也罢。这种亲情是无法平息的。董勇在这一个小时里时时掐捏自己,不然他会脱口而出:你能借我些钱吗?潘凤霞既然知道了真相,向她借钱的念头就不饶过他。
董勇没开口,潘凤霞已经回答他了:“我不会借钱让你去赌博。”
董勇很惊奇地抬头看她,潘凤霞冷笑:“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董勇很腼腆地低下个头:“我有一种感觉这次肯定能翻身,到时候连本带利还你。”
“你还真好意思说,你还真好意思拿我的钱去赌博。我没钱给你。就算有,也不能借你,那是害你。再说我存那点钱容易吗?那都是我的卖身钱。”潘凤霞说完自己也很难堪,对前夫说这些太露骨了。
“马太守能让你享受的不就是钱吗?”
“我干吗用他的钱?”
潘凤霞冷冷地回答,猛一听很有骨气的样子。她的表情明显让董勇感觉这个话题是个忌讳。只有董勇明白那大义凛然后面的真相:潘凤霞的生活远没有他想像的富贵。虽然她逛商店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虽然她住在山顶的二百五十万的大宅子,虽然她开的是奔驰车,而这种阔绰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她并没有可真正做主的钱。她拥有的只是金钱投下的影子。商店刷卡时的富贵与她没有独立经济支配权的现状之间有个荒唐的对比。潘凤霞没有告诉董勇,老帕特防她就跟防小偷一样,每个月给她一笔家庭日常生活开支算得清清楚楚,她会过日子,能从这笔开支里省下个二三百。另外就是他每个月给她二千块零花钱,其实就是工钱吧。她也舍不得用,每个月可以净存下二千二左右,那笔钱她是存着将来给孩子的。
董勇倒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不叹笑不出这种苦,像是为自己鸣不平似的。他想他董勇为这个家牺牲了自己,原本想着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结果是两头落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妈的这么小气,这叫什么丈夫吧。”
“这也不怪帕特。说心里话,如果我是帕特李我也不会放心一个比我小二十八岁的女人。”
潘凤霞说了那遗嘱的事,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惨,还是让看起来更惨一些,她也说不清楚。
董勇听了,不说话,也没表情,坐着。两只手漫无目的地找着什么,把抽屉打开,没有找到,又拉上,终于在茶几一堆报纸杂物下找到他要找的那一小半盒烟。他已经戒烟了,现在突然又有了抽烟的冲动。点了烟猛吸了几口,突然又把烟给熄灭,不知是因为已经没了胃口,还是没有兴致。董勇突然抬头对潘凤霞说:
“霞,你知道我为什么赌吗?我是想发财啊,我发财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让你们生活得好些,不用再受气。我知道你啊也就是能吃得好点,穿得好点,用得好点。可是自己手头能控制的钱呢并没有多少。我都是为了你们啊。那时我也就无所求了。我就再也不赌了。”
“你的脑子已经给赌坏了,你知道吗你?赌博能发财?!董勇,如果你做别的事情也能像赌博这么积极,多好啊。”
两人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想重开话题,又嫌太晚,无法说透,反而不如不说,所以就只能这样随着本来的话题一遍一遍重复交代。一个说,别赌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赌了。一个说,别省了,省来省去又不是替自己省,何必呢。两人都认真地点点头,话是听进去了,可两人都没有实现承诺。可有一句话他们没说,却长久地印在他们心底,那就是:你我的委屈,这笔帐就记在孩子的头上吧。
接下来的几天,潘凤霞四处为儿子联系住处。儿子提出想搬回老公寓的想法,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又都认识,而且离董勇的住处不远,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潘凤霞想了想,说好。也许是那公寓低档的生活方式曾经消除过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恐慌,现在追思起来竟也是个归宿。
海像是从自己无意的溺水事情中获得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也许这正是他一心筹划去实现的。
因为海马上就要走了,帕特与海显得非常友好与客气。见个面,也会一扬小巴掌,心情很好的样子。帕特想,他可能还不知道他得离开这里了。海想,他可能还不知道我可以离开这里了。看见两人心情释放的样子,潘凤霞再次意识到她为他们坚守着这个家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走的那一天,帕特别出心裁地搞了一个离别晚餐,结果把所有的人都搞得难受死了。
传统的中国红木饭桌,腿脚细细的,雕刻着花里胡哨的图案,给灰尘找到长久的栖身之地,也让潘凤霞原本忙碌的家务更加的忙碌。桌上摆有鲜花,餐具也是很少拿出来用的英国产的骨瓷。一桌的饭菜像是她专门为一个人做的,其实每个人都在她的照顾中,每个人都可以在一桌菜里吃起小灶来。这就是潘凤霞的本事,总能满足不同的胃口,可是对他们的心灵需求,她却无能为力。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桌饭局。帕特李特地从餐馆叫了几道菜,佛跳墙、海鲜大全。他多节约的人啊,舍得叫这些菜,也是心意了。猛地一看,一片的温馨,仿佛是和睦的五口之家。只是想到是海的离别,不知是庆祝还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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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自立门户的董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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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率先举起葡萄酒杯:“来来来,大家都拿起酒杯,来,大家干杯。”
先是潘凤霞跟着站起来,接着丁丁也站了起来。潘凤霞用眼色催促着海。海也慌忙站起来,颤栗地举起高脚杯。一个简单的动作出现一连串琐碎的磕碰。帕特有点反感的看了他一眼。帕特努力不让酒这样扫了兴,毕竟酒杯里盛着他多年珍藏的葡萄酒。
帕特李带头先干为敬:“以后这种家庭聚会要每一两个星期搞一次。”
丁丁立刻抗议:“凭什么?”
“什么叫凭什么?好像这种家庭聚会是对你们的惩罚似的。因为我们是家庭。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丁丁冷笑:“为什么我们要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发生什么了?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帕特李表情一向淡化得很好。
董家母子三人面面相觑。潘凤霞说:“我去厨房把鸡汤端出来。”
海立刻说“我来”,一下子就扑向厨房,逃难一般地快。潘凤霞看着儿子的背影,可以体会儿子的孤独与无助。这样的家,他能不想逃吗?连她都想逃。
海端着鸡汤出来,帕特看着他说:“海海,有空还是要常回来看看的。可不能重男轻女啊。”
说到这拐弯抹角处,他做了稍微的停顿,期望着听众不解、好奇的眼神,他好抖出包袱。结果发现大家的眼神都很木讷,连起码的凑趣也不表示。
“重男轻女就是——重爸爸轻妈妈啊。”说完,他信心满满地迎接一拨笑声,而且他自己先带头闯出几声大笑做示范。
结果他的笑与他的笑话只是使潘凤霞努力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笑,非常勉强,明显在同情老人。
“谢谢。我会的。”海礼数周全而冷淡地表示感谢。帕特想,鬼佬的那一套看来海海是全学会了。
帕特感到强烈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