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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寺,长阳城中最大的寺院;香火甚旺。她从前也曾去过,亦好奇着求过签;这签比其他寺院中的都精致些,只能是那里的。
。
正值上元;前来进香的百姓颇多。踏进寺门的刹那,便觉檀香气息袭面,半黑的天幕下烟雾缭绕。
清和拦住一扫地小僧,笑意浅抿,问得恭敬:“小师父,请问何处解签。”
那小僧停下扫把、执起身子,缓了口气又擦了一擦额上的汗,笑着一指高高台阶上的庙宇:“喏,就在上面,找圆信师父。”
“多谢小师父。”清和双手合十,笑吟吟地一欠身,转身为兰薇指了路,便一并往石阶上去了。
。
庙宇重重叠叠、僧人众多,席兰薇打听了几次,才终于寻到了那位圆信师父。道明了来意,她将收在锦囊中的竹签与签文取了出来,递与圆信。
廿八。
圆信拿在手中刚扫了一眼,面色便一滞,打量她一番,问道:“可是一位姓楚的施主为施主求的签?”
兰薇心底一紧,果然……就是他。
点一点头,她道:“是。”
圆信点一点头,将竹签与签文一并收了回去,提笔蘸墨,写了签解给她。
这解比签文还要短些,仅仅十六个字而已:浮云遮月,不须疑惑。等待云收,便见明白。
“什么意思?”席兰薇黛眉轻一蹙,不解。
“阿弥陀佛。”圆信阖目沉然道,“此签便是此意,施主无需再作多问。”
席兰薇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了,睇一睇他,对他这番故弄玄虚似的说辞颇不满意:“‘此签便
是此意’?圆信师父,我不是没求过签,求家宅也好财路也罢,总得有个详解才是,师父别糊弄我。”
“阿弥陀佛。”圆信不愠不恼,“签文因人异。此签于楚施主而言,便是此解。”
真是奇了。
兰薇听罢一声轻笑,难掩不屑,话说得愈发不客气了:“是当真此签便是此解,还是那人让师父这般说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圆信略显苍老的话语缓缓道出,轻摇一摇头,有些无奈,“倒有一言,确是楚施主的意思。”
兰薇一怔,急问:“什么?”
圆信睁了眼,凝视着她,无甚神色地道:“楚施主说,此解施主万不可告知旁人,尤其是……”
他的话语停住,席兰薇更加焦急,追问了两声,圆信缓而一笑:“前世之劫那人、今生之缘那人。”
大惊失色。
席兰薇错愕不已地往后退了半步,心陡然间跳得快到来不及数。
他是说……
蓦地连再多说一句话的胆量都没有了,席兰薇惶措不安地扶了清和的手才没有跌倒,浑身发冷地颤抖着,一时间似乎什么都无所谓,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逃开方才听见的话。
不应该的……楚宣怎么会知道……
。
“圆信师父。”一男子自佛像后走出,并没有理会香客们,径直走到了圆信身边。斗笠的阴影遮着面容,他抬眼瞧了一瞧正快步走下石阶的身影,“师父惊着她了。”
圆信安静无声。
“师父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前世之劫?”他问道。语声中透着分明的疑惑不解。
“佛曰,说不得。”圆信的笑容意味深长,继而将方才书下的那十六字递给了他,“你的签解,你留着。”
“多谢师父。”楚宣颔首,将那纸笺接过,收了起来。思了一思,又道:“我想再求一支签。”
圆信点头,将签筒递给他。又取过张纸,写了些字,笑道:“这个……你若有法子,给那位女施主送去,贫僧方才大约确是惊着了她。”
楚宣点点头,见圆信将那纸折了一折才递过来,便自觉地没有看,直接收了起来。
屏息和睦,手中的签筒摇晃起来,筒中竹签不住地响着。楚宣始终面色深沉严肃,似是在完成一件要紧的大事。
“啪。”一枚竹签落到地上,楚宣弯腰拾起,上面的数字是:四十六。
呈给圆信,圆信扫了他一眼,便轻喟道:“是为那女施主求的?”
“是。”楚宣点头,没有否认。
签文很快递了过来,楚宣读着,心中发沉。
是个下签,签文是:游鱼却在碧波池,撞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事到头来惹是非。
只读这四句便觉是个彻彻底底的下签,楚宣缓了口气:“敢问何解?”
。
席兰薇在大悲寺中吃了那一惊后,久久没缓过神来。
而后在街上又吃了一惊。
一个小叫花突然向她跑过来,二人擦身而过。头一个反应自是去看有没有丢东西,细查一遍,荷包玉佩香囊皆在,只是……荷包中添了件东西。
一张纸折得小小的,费了半天工夫才完全展开,那字迹不算陌生,方才刚见过,是大悲寺中圆信师父的字。
“旁人不知,只贫僧知。非有意唬施主,只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松了一口气,又悬了另一口气,席兰薇甚至觉得今日就不该出来。楚宣不知道便好,至于圆信那样的高僧……知道什么都不稀奇。
但……如何牵扯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席兰薇苦思着,无甚确信的结果,又一句句去想方才在寺院中的一言一语。
圆信师父如何说的来着?
“签文因人异。此签于楚施主而言,便是此解。”
啊……原来那并不是为她求的签,而是楚宣为自己求的签?
留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那么这“救人”,指的也是救楚宣?
全然不知会出什么事,这种不知情中所生的恐惧简直胆战心惊。
。
本是约好在东市门口见面,霍祁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人。召了暗中护着的暗卫出来,问过才知是在不远处的一所茶楼里。
茶楼的伙计领着他到了二楼小间,打帘而入,就看到席兰薇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他皱一皱眉走过去落了座,“签解不好?”
席兰薇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说:“真的是楚宣送来的,但签解……”她咬了一咬嘴唇,“臣妾说不得……是那高僧不让说。”
含糊其辞。霍祁心头疑云渐生,睇了一睇她,问道:“你见到楚宣了?”
席兰薇摇头。
“那如何知道是楚宣送来的?签解又为何说不得?”
他话语生硬,有几分逼问的意思。席兰薇自然知道他的心急,这到底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她始终没有开口,全不知如何作答。圆信最后的那句话,让她一想就发怵——纵使楚宣不知,但圆信到底是知道的,他又明言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她当真把这签解说了、继而害得楚宣丧命……圆信会不会把那件事告诉霍祁?
前生今世……
席兰薇直是倒抽冷气。纵使对霍祁毫无保留、事事皆可告诉他,那件事也到底是说不得的,那是她此生最深、最不可触的秘密。
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妖怪吧,又或者,就算他不在意这些,又如何能接受她曾是他弟弟的妻子……
就算那是前世,可那又不是常说的“转世投胎、六道轮回”,上一世她就是她,她的夫君……就是霍祯。
“臣妾不知该如何说……”她说着,心中明显尚存挣扎,“求陛下别再问……”
“兰薇。”口吻陡沉,霍祁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添了些许探究,“你该清楚这是多大的事情。禁军都尉府认为他死了,他却没死。”他语中一停,徐徐又续道,“若他回了长阳呢?若他要朕的命呢?你说他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若他如此杀了朕,你不在意么?”
她霎然陷入慌乱,他却始终冷冷静静的,淡看着她,等她的答案如何。
他根本不容她逃避这个问题。
席兰薇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逃无可逃,似乎两边都有路,事实上又哪一条都走不通。
“你不在意么?”他又问了一次。席兰薇失措地连连摇头,毫无意识地改换了坐姿,双臂紧环着膝盖,好像要躲起来一般。
“兰薇,你告诉我,签解到底是什么?”他眉头紧锁,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又重新正坐下来,“告诉我一切始末、告诉我此事和楚宣到底有怎样的关系,我们提前设防便是。”
她抬起头,被逼问得心虚不已,凝望着他,心中愈发的无助:“臣妾怕……若告诉了陛下,便会生些岔子,陛下就……”她突然低下头去,朱唇翕动须臾,才又轻缓地道出一句话来,“就不喜欢臣妾了……”
她暗忖着,只要他说一句“不会”,她就蒙着自己全然相信这话,然后把事情都告诉他。
霍祁却是目光一凝,当即便听她话中暗含的意思明白了:“他威胁你?”
并不是,又算是。席兰薇思忖着,圆信所知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