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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不是监国公主,这样的宫宴去也不合适,不如不去。
瑛夕也想早早离宫,便好说歹说,婉拒的理由说了一大推,催了中常侍离去。
墨兰别院建于城郊,远远就瞧见高挂的明灯,府前直直伫立的人影。
正是墨兰花时,虽是蒙着细雨,亦挡不住幽香四溢,满园生春。心细的侍女见令妧靠近,忙提了碧纱灯笼照过来,柔和光线下,墨兰花清艳含娇,芬香浓郁。
瑛夕兴味盎然,接过侍女手中的灯笼笑着道:“还是出来的好,公主早该搬到这里来!这儿多好啊,想说什么就说,想笑就笑,闲下来喝喝茶,赏赏花。”
令妧跟着一笑,却仅仅只是一笑。
这个傻丫头,她是不知道,她只是无处可去罢了。驸马走了,邯陵早已不是她的家。宫闱内廷,也容不下她。这墨兰别院,也不知究竟能住上几时。
“走吧。”她淡淡地说。
寝室内,雕花窗紧闭,却早已是灯火通明。
*
琉璃灯光折映在玉璧金墙,席卷了一地的湿气。
逍遥台上灯火通明,既无丝竹音,亦无歌舞赏。虽是宴请南越使者,终碍着那层来意,谁也没那个心思去享受。
整个晚宴期间都不曾见少帝脸上有一丝笑靥,偶尔闻得瑞王举杯说上一二句,气氛却始终恹恹。
晚宴后,南越庆王却破例进了御书房,传闻那夜御书房的灯几乎彻夜亮着,竟不知单是让康太妃启程往南越的事会有那么难安排?
寅时一刻,才有马车自宫中缓缓驶出,径直往云山行宫而去。
雨未歇,风未止。
马蹄声卷起雨水,悄然跟至马车边上。
车帘被人掀起,迎着风雨,庆王看清那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男子。雨点洒在银色斗篷上,似折着光。昏暗夜色中,他的目光似冷似热,变幻莫测。却是引得庆王嗤声一笑:“世子是专程在此处等本王吗?”
那人亦是跟着笑,勒马跟在马车边上:“此番说好是来接康太妃的,可王爷似乎在北汉皇帝的御书房里待得太久了。”
第十八章 渐变04
“久吗?”庆王徐徐笑道,“本王与北汉皇帝相见恨晚,不过多聊了几句罢了。”
他说得轻巧,外头之人却是哂笑。雨点浸透手背,渐渐泛起了凉意。半湿的帘子也未见落下,马车依旧缓缓前行,庆王似笑非笑看着他,浅浅地又道:“这雨越发地大了,此去行宫还有很长的路,你也一同进来吧,也好与本王聊聊天。”
那一个像是并未听见庆王的话,雨丝压低了帽檐,薄纱灯笼微晃,浅色的光映在他的脸颊,剑眉下,那双眸子璀璨逼人。
庆王不怒,又破口叫他:“允聿。”
这样淡淡一声,却叫那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滞,他不觉侧目看庆王一眼。那变换复杂的笑脸尽数落在他的眼底,允聿是他的字,鲜少有人叫他,他更讨厌庆王这样叫他,他不是庆王的人,不必他来套近乎。
见他不动,庆王到底松了手,帘子直垂而下,挡去铺天盖地的湿气,他抚了抚衣袍,低哧笑声又从车内传出:“本王的四弟奏请父皇让你随同出使北汉,他打的什么算盘,本王心里清楚的很,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往下说。
那叫允聿的男子望向面前的马车,晶莹水珠凝结在睫毛之上,略略一眨就滚落下来。他奉命监视庆王,今夜御书房一谈,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漆黑夜里,却是见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半分讥诮,一寸漠然。
*
芬芳四溢的墨兰别院尚沉在清早静谧气氛中,却早有侍女侍从捡早起来,如今别院里住着大长公主,众人自当好生伺候着。
这一觉睡得那样熟,令妧仿佛快要忘记上一回这样深的熟睡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她醒来,外头日光烈烈,下了整晚的雨已停,连着地上湿气也一并收干。窗台边,胭脂紫地粉彩纹花瓶折映着耀眼的光,竟似要将瓶中墨兰香尽数逼出来。
瑛夕笑着进来替她梳妆打扮,话语里透着兴奋:“公主可醒了,裴少爷来了多时了,茶也喝了几盏了呢!”
令妧一愣,脱口便问:“人呢?”
“在外头……”
侍女的话未完,便见眼前碧落倩影已出得门去。瑛夕呆呆一眼,便是“扑哧”笑出声来,现在多好,公主本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那昭昭年华困在深宫内院。
踏着晨露寻去,才出了小院,便瞧见裴无双远远站在前头。一侧溪水潺潺,溪边蜿蜒一排墨兰,傲然于风中。
他早早地看见她,未待她开口,他便道:“那日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那一日。
他不说,她几乎要忘了。
前程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令妧微微一笑:“师叔怎知道我出宫了?”
他亦笑了,直言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模棱两可一句话,令妧却不愿再追问。那时候,处处防备,处处算计,她觉得够了,如今出了宫,她再懒得计较。
他的目光流连在女子艳艳容颜上,轻快地道:“我来盛京多日,你也不曾尽过地主之谊,今日便也带我走走看看,叫我领略下京城的风采,如何?”
作者题外话:大家都出来说说话呗。
第十九章 明暗01
自乾宁六年回京之后,令妧还不曾离开过这里,可盛京于她来说,亦是陌生。
这里是生她的地,却不是养她的家。
宽敞大道上,熙熙融融的人流,瑛夕跟在令妧后面。算一算,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来逛街,自然是看着什么都欢喜。
一会儿拿着糖人瞅上半晌,一会儿又拣了簪花看。才转身,她又一把抓了桃木梳,桃花浮雕栩栩如生,叫她爱不释手。
眼瞅着公主与裴少爷要走远了,她忙拽住了裴毅的衣袖,笑嘻嘻地开口:“裴大哥,你带钱了吗?借我买梳子。”
瑛夕笑起来,脸上两枚酒窝尤其明显,她的眸子闪着光,无比期待地看着裴毅。在宫里生活习惯了,她便不习惯带钱了,眼下只能仰仗裴毅。
裴毅却像是愣住了,被瑛夕推了两下,他才愣愣地塞给她一锭银子。
瑛夕兴奋地回身去付钱,裴毅仍是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不会知道,那一夜若不是崔太后,他或许就亲手了结了她,然后让她做大长公主的替死鬼。他的眸光深湛,握着长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裴大哥,发什么愣呀?”瑛夕的声音依旧清清脆脆,明眸里染着笑意。
裴毅的目光沉沉流连在她的眉宇间良久,他才蓦地转身,无笑的脸上冷若冰霜。
瑛夕却还不知,追在他身后道:“一会回去我就还你钱。”
“不必了。”
“要的要的,叫公主知道会骂我贪小。”她仍是笑嘻嘻地答,目光定定端详着手中的桃木梳,越看越喜欢。
“我说了不必。”他骤然站住了脚步,常年习武的身躯宛若铜墙铁壁,瑛夕闷头就撞了上去,痛得直咧嘴。
她一手捂着头,心下吃惊不已。她认识他不是一日两日,却也从未见过裴毅发火的。今日却是怎么了,她不过是要还他钱罢了,怎惹怒了他?
胸口压着一口气,裴毅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就生气了。
是愧疚吗?想要补偿她?
他心里又笑笑,何时他也变得这样婆妈,那一个却根本不知道那命悬一线的事。
起风了。
蒙纱斗笠下几缕发丝被吹得飞扬,轻纱亦是摇曳不止。
裴无双这样的打扮,免不了被那些陌生目光流连。女子轻纱蒙面不是奇事,可他却是个男子。
偶有议论声传来,说他大约是被毁容了,或者有难看的胎记,或者是眼下长有蛋大的痣,总之是有碍观瞻。
令妧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是平静得很:“这也能博美人一笑,倒也值了。”
语声闲闲散散,又染几分笑意。
令妧却是怔了怔,她没见过他这样的不正经。
两人并肩而走,轻缓拨开面前人群,盛京每日这般热闹,却不曾有哪日叫裴无双如此心静过。
日光灼灼,人影悄散,周遭话声也似孱弱。
前方空地上,却是直直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白衫,广袖博带。他的神情专注,似在等着什么人。裴无双却是蓦然蹙眉,脚下步子一滞,突然握住令妧纤细皓腕,一路走入身侧巷子。
瑛夕好不容易追赶上来,眼看着那二抹身影又要消失,忙拔腿就追:“小姐!裴少爷!”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令妧撇过头,隐约看见侍女半边脸,她脱口叫她:“瑛夕!”
瑛夕——
清凉二字蓦然淌过心房,白衣男子猛地抬头闻声望去。远处人影叠叠,窥不见记忆中那抹身影。
步子微移,身后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