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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那天,教的是一个“猫”字。
摄影机可能是固定在架子上的,所以看到白素,也看到红绫。红绫正和一群猴子玩成一团。
我绝不怀疑红绫懂得猴子的语言,她甚至可以和猴子心灵相通,看她和猴子一起玩的情形,她自己也根本是一只大猴子。
而且,还有一个十分异样的情形,若是有研究灵长类动物的生物学家看到了这异样的情形,必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和红绫在一起嬉戏的猴子,至少有三四种不同的种类,有一双长臂猿,有一只是罕见的金丝狐猴,还有三只身型很大,头上有一圈棕黑色的长毛,也叫不出是甚么名称来的猿猴。
猿猴具有“种族主义”,不同种的猿猴,不会走在一起,看到一大群猿猴在一起,必然是同种类,或是及其相近的种类。
这时,三四种种类绝不相同的猿猴,不但和红绫玩,互相之间,也玩作一团。
红绫是由一种被称作“灵猴”养大的,据苗人说,灵猴是一切猿猴的王,是不是红绫也有著可以号令天下猿猴的本领呢?
白素摊开了书,红绫一下子跃向前来,十来只猴子也跟著跃向前。摊开了的书上,有几只猫,也有老大的一个猫字。
红绫看了一眼,就大声念出来︰“猫”。
接著,她又用英语念了,再用“布努”念,还触类旁通地向一边指了一指,白素面有嘉许之色 多半红绫所指之处,有猫只在。
然后,白素就取出了硬纸板和笔,红绫一看到,就皱起了眉,抿起了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白素循循善诱︰“来,写这个猫字,照著写。我教过你了,你会写的。”
红绫不肯去接纸和笔︰“我不写。”
白素摇头︰“你要写,人一定要会写字,猴子才不用写字,你是人,要写字。”
红绫摇头,又向一旁一指 那边一定有一些人在,所以她说的是︰“他们都不写字,我也不要写。”
这个问题就不容易解释了,穷乡僻壤中的苗人,当然不会写字,可是白素再有办法,也无法向红绫说得明白这个问题。
白素十分有耐心︰“我昨天教过你写这个猫字,你是忘记了?”
红绫一扬眉︰“我记得,不必你教,我看到甚么字,认得它,就会写,可是我不愿意写,认识就行了,我为甚么要会写?”
红绫这时,不但学会了说话,而且,伶牙俐齿得叫人吃惊。
白素笑了起来︰“你不会写,人家怎么知道你想表示甚么?我已教过你,文字,是 ”
红绫不等白素说完,就道︰“我要人家知道我的心思,我会说。”
她用手指著自己的口,开合了很多次,表示会说话就可以了。
白素仍然笑︰“那人不再你身前呢?你说的话,他听不到,就得写了送去他看。”
红绫又大摇其头,伸手直指白素︰“你不是告诉我,外面世界,隔著几千……老远,也可以讲话。”
白素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看来,你找不出理由要她学写字。”
白素正在我身边,她苦笑︰“你能想出甚么理由来,使她学写字吗?”
我道︰“以她此际的知识程度而言,确然很难,她认识字,可以看书,可以通过文字来接受知识,会不会写字,确然没有甚么大不了。”
白素生气︰“我一直想不出办法来,你怎样可以这样说,文字的功用那么大 ”
我笑︰“细想起来,也不是那么大,就算要著书立说,也不一定会写字,可以口述,由他人笔录。”
白素闷哼一声︰“不像话。”
我心急想看下去,因为我知道白素要红绫写“猫”字,她一定非达到目的不可,看红绫的情形,不会肯写,且看白素有甚么法子收服女野人。
白素又向红绫灌输了一些要学写字的道理,红绫一个劲儿的摇头 在红绫摇头的时候,那十来只猴子,也就跟著一起摇头,情景十分有趣。
白素最后大声道︰“你根本不会写。”
白素说著,用力合上了书本,现出一副生气的神情来,红绫大叫一声︰“我会写。”
她一伸手,抓起笔来 就是一把抓起来的,全然没有执笔的正确方法,迅速的在纸上写起来,看得我目瞪口呆,因为顷刻之间,纸上就出现了一个“猫”字,并不歪斜,十分过得去,的的确确,是一个“猫”字,可是竟不知她是从何处开始,又自何处结束的。
红绫写完了字,把笔一抛,望向白素,白素多半是看惯了这种情形,竟十分高兴︰“来,再多写几个。”
红绫摇头︰“不写了,书上的字我全会写,学打拳吧,我学会了教它们,它们也会打。”
红绫说著,就身手异常矫健,生龙活虎地打起拳来,那些大小猿猴,果然也跟著她一样动作,看得白素也不禁好笑,再也难以坚持。
我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把红绫写字的经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看清她从“田”字的右下角开始画,一下子就把那个“猫”字画了出来。
我不禁感叹︰“素,这女孩子有过人的记忆力,她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灵猴能抚育出她强健的体魄,可是决不能给她知识,这是遗传的。”
白素默不作声,可是她点头,同意我的话,又补充︰“许多字,只要是她认识的,她都可以随心所欲,用她自己的方法写出来,可是她最不愿意写字。”
我叹了一声:“别勉强她,她又不是不识字,也不是不会写,只是不愿写,不算甚么。”
白素瞪了我一眼,说︰“你真会纵容孩子。”
我笑︰“别忘记,半年之前她是甚么样子,半年之中有这样的进步,已经是奇迹,若是让我来教她,成绩必然大大不如。”
白素道︰“要不要把她带到城市来?见识一多,进步自然神速。”
我大吃一惊,用上了一句京剧的道白︰“娘子何以竟有这般戏言?”
白素并不回答,只是望著我。我和白素之间,在相当多的情形之下,根本不必通过语言,也可以了解相互之间的心意。所以我知道,白素这时这样望著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不是戏言呢?
我叹了一声,我相信白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同意,而且是相当强烈的不同意。
白素仍然望著我,看来,她在表示,她要坚持她的主意,我则再以眼神,劝她再思,三思。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之久。白素这时现出了语言又止的神情,可是她却没有说甚么,偏过头去,不再望著我。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不仅大是讶异。因为白素分明是心中有话要和我说,可是又感到难以启齿。
这种情形,可以在任何两个人之间出现,但是绝不应该在我和白素之间出现,我和白素之间,还有甚么话是不能说的?
而情形也正糟糕在这里︰我和白素之间,应该是无话不说的,竟然出现了她欲语又止的情形,可知她心中一定及其为难,这就使得我连问也不能问了,一问,只有更增加她心中的为难程度。
白素竟然不能坦率告诉我的,究竟是甚么事呢?这时我实在无法想像。我只是在白素的神态上,联想到了白老大的难言之隐。
白老大和白奇伟、白素父子父女之间,本来也应该甚么话都可以说的,而白老大居然对子女保留了那么重要的秘密,这“难言之隐”,实在是重要之极矣。
有一次,我在白老大的脸上,也见过白素刚才现出的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并不是故意做给人看,反倒是想竭力掩饰而不成功,所以才被有敏锐观察力的熟人所觉察到的。
那一次,我十分清楚白老大欲言又止的原因,但现在,我不知道白素欲言又止的原因。
我反对白素把红绫弄到文明社会来,虽然在录影带上看来,白素这五个来月对红绫的训练,使红绫已然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来到了文明社会之后,她会有更多更快的改变,但是她毕竟是女野人,从她坚决不肯写字,而且认为写字没有用处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她自有她的一套想法 要使她改变习惯,认识文明,这比较容易,但是要改变她的观念,却比较困难。
譬如说,来到城市,可以很容易教会她交通灯的讯号和作用,可是,她是不是愿意遵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会认为别人要遵守交通灯的讯号,她可以不必,因为她有纵跃如飞的本领,可以在车水马龙之中,行动自如,那么,她一出马,就天下大乱了。
这,只不过是例子之一而已。我认为,把红绫交托给十二天官,是最好的办法,而白素对红绫的照顾,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