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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盯著自己的手掌,问︰“看出甚么名堂没有?”
在他一摊开手掌之后,我和白素就吃了一惊,他的手掌又平又扁,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牛扒一样,绝不像是人的手掌。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的掌心,红色和青蓝色混杂著,看来怪异之极。
我和白素,都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自然一看就都知道原因。我首先失声道︰“这……你竟然红沙掌、黑沙掌双练,这……不是近百年来罕见的事?”
大麻子一听,居然不亢不卑,回答了一句︰“你倒真识货。”
可是他一脸的麻子,却显示了他心中极度的高兴和自豪,那一脸重重叠叠的麻坑,简直粒粒生辉。
接著,他道︰“我这种掌法,阴阳互淆,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在此之前,没有人接得我三掌还可以生还的。当时,令尊若不是出言太狂,我敬惜他是一位人物,也不会答应他的所请。”
我和白素都大感兴趣,齐声道︰“当时白老大说了些甚么来?”
大麻子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和白素互望著,心中作了种种的猜测。已知资料是,白老大在哥老会的总坛之上,已经作了六场苦战,显然他连胜了六场,而且,哥老会方面,一定败得相当惨,和白老大动手的六个高手,可能都受了重创。
白老大既然有心要以一人之力,克服群雄,要当哥老会的一步登天大龙头,自然不能太手下留情。可是,白老大却犯了一个错 把袍哥大爷估计错了。哥老会是个历史悠久、势力庞大、根深蒂固的帮会组织,有它自成一套的传统,和江湖上的小帮小会,大不相同。
在其他的小帮会,白老大若是大展神威,又运用口才,说服帮众,归他领导之后会有新的发展,自然可以一举而成功。但同样的方法,放在哥老会,却行不通了。
白老大虽然连伤六位高手,可是哥老会中,人才济济,再上来二三十个高手,和白老大车轮战,就算个个打不过白老大,到头来,累也把白老大累死。
白老大自然是在连创六人之后,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绝无可能达到目的,只要能全身而退,已是上上大吉了。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兵行险著。
处在那么凶险的情形下,还要口出狂言,单是这份气概,也令人悠然神往了。
大麻子好一会没说话,只是不住缓缓地摇著头,沉醉在对昔日腥风血雨的回忆之中。
过了好一会,他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又长叹一声︰“他走了之后,我们内八堂,外八堂,所有的兄弟,都一致公认,他不是人,不是天神,就是恶魔。”
白素缓缓地道︰“他当然是人,智勇双全 虽然,他闯哥老会总坛,这件事并不算得聪明。”
大麻子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他命大福大,我看著他因祸得福。”
他说到这里,瞅著白素,神情有点古里古怪 他的脸容本就异于常人,忽然有这种神情,看了令人不舒服之极,我和白素,不约而同,变换了一下坐姿。
我一时之间,猜不透他何以忽然有了这样的神情,只是心急想知道白老大在总坛的情形,就催他说下去。
大麻子又伸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我最初以为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练腿功的方式,他有极强的掌力,当他拍打大腿的时候,就运用自己的掌力,去刺激锻炼大腿上的肌肉,使大腿肌肉变得坚强,用现代运动学的术语来说,就是促使肌肉产生或增强在刹那间的爆发力。
这种爆发力,乃运动员进行快速动作所必需,所以,大麻子不但掌法了得,腿法也上乘,堪称是武术界中难得的一流高手。
大麻子道︰“白老大连伤了六人之后,由于他下手重,以武会友的气氛已荡然无存,大伙都红了限,家伙全操了出来,铁头娘子一双柳叶刀,舞起两团银光,奔向白老大,口中发出怪叫声 ”
大麻子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问︰“知道铁头娘子叫的是甚么?”
这一问,真把我问倒了,我连“铁头娘子”这个名字,也闻所未闻一 “铁头”和“娘子”两个词并在一起,是多么怪异的组合。我只能猜出她是女性,多半是内八堂外八堂的人物,谁能知道她舞动双刀杀向白老大时,叫嚷的是甚么?
我正想说这算是甚么问题时,白素已笑道︰“她叫的是︰‘要是能让你直著出去,我们就别打滚龙了。’是不是?”(“打滚龙” 混日子。)
大麻子瞪大了眼睛,望著白素,单看他的神情,也可以知道白素说对了。
大麻子惊讶的神情,一下子就消退,他笑了起来︰“自然,令尊把他当年的威风,全向你说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大叔错了,他没有说过,他只是告诉我江湖上厉害人物的名字、武功、行事作风,像麻大叔你,他一再告诫,见了你,绝不能随便动手,而铁头娘子舞刀向前时,叫的必然是这两句话。”
白素的这一番话,大麻子听了,自然相当受用,他呵呵笑了起来︰“铁头娘子的那一双柳叶刀,出了名的一出鞘,不见血不收,狠辣无比,她一出手,所有人就知道,今天的事,决不能善了,可是接下来的变化,却是人人都意料不到。”
他说到这里,斜眼看著白素:“你说令尊没有对你说过,我不相信。”
白素十分诚恳︰“真是没说过,请告诉我们当时发生的事。”
大麻子又停了一会,才道︰“令尊的身手,真是出神入化,当时只见他非但不避,反倒向两团耀目的刀花,直欺了过去 ”
白老大直欺向铁头娘子舞起的两团刀花,总坛中各人反应不同,有的惊惶到屏住了气息,有的大声酣呼,气氛已到了狂热,似乎每个人都已全副心神投人了一场又 场的剧斗之中,再没有人是旁观者了。
刹那之间,刀光消失,在场的人,占了十之八九,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三五下叹息声,自不同的方位发出来 那是武术高手,在电光石火之间,看出了发生变化的经过,绝大多数人,当然只看到了变化之后的结果。
众人看到的是,白老大只用了一只手,就抓住了铁头娘子的一双手腕。手腕被白老大铁钳也似的手指抓住了,自然也舞不出刀花来了。
铁头娘子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上下,肤色黝黑,可是绝不粗糙,眉目姣好,身形娇小,是一个标准的黑里俏。她的手腕也细细巧巧,要不然,白老大也不能凭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双腕。
白老大其时正当盛年,虽然经过了这场剧斗,但仍然神采飞扬,而且一出手就制住了铁头娘子,更是顾盼生豪。
铁头娘子在用力挣扎,一张俏脸,黑里透红,狼狈之至。
白老大一声长笑︰“瓜女,听说你这一双刀,出鞘必然见血,这次怕要破例了。”
白老大称铁头娘子为“瓜女”,其实并无恶意,那是四川西部,对姑娘家亲匿的称呼,和北方话的“丫头”相近。他比铁头娘子年长,自然可以这样叫,可是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之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称呼来,听来自然十分刺耳。
铁头娘子的性子极烈,白老大话才住口,她就“呸”地一声,叫︰“铲铲。”
在土话之中,那表示强烈的否定。
白老大显然已料到铁头娘子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他答得更快︰“那就只好对不起了。”
他一面说,一面倏然松手,铁头娘子觉得腕上一轻,正待发招,可是白老大在抓住她的手腕时,紧扣著她的脉门,令她血液运转不畅顺,所以一时之间,发不出力来。
而白老大已利用了这一刹那,双手齐出,在刀背上轻轻一拨,铁头娘子手中的双刀,交叉划向她自己的手臂,在她的手臂之上,划出了两道口子,鲜血立时涔涔而下。白老大后退一步,笑道︰“已经见血,可以还刀入鞘了。”
铁头娘子呆立在当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及至她定过神来,大喝一声,再想冲向白老大时,大麻子已大踏步走向白老大,双掌互击,发出铿然之声,铁头娘子自然不能去夹攻白老大,脸涨得通红,像是炭火一样。
这时,已没有人再去注意铁头娘子,人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大麻子和白老大的身上。
白老大的视线,停在大麻子的双掌之上,大麻子自己连击三掌,一翻手,掌心向上,让白老大看到他的掌心。
白老大喝采︰“好,先让人看清了这双掌的掌力,光明磊落,好汉子。”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大麻子受到了白老大的喝采,意义自然更加不同,于是麻脸上大有得色,他扬声道︰“你该知道